第三十四記 妾不離·君不棄
已是下半夜了,幽謐的茗谷別墅沐在冷月清輝下,只有樹枝搖曳的簌簌聲和着夜鳥偶爾的一聲低鳴。走廊上偶有侍從巡夜的腳步聲,屏風外值夜的看護昏昏欲睡。臥房亮着一盞柔暗的燈,守在牀前的四蓮卻還沒有睡意。夫人一時昏沉一時清醒,周身滾燙得怕人。四蓮俯身替她拭汗。她微微蹙眉,喫力地擡手推拒。四蓮明白她意思,忙道:“不要緊,我身子一向強健,夫人別擔心我。”
夫人轉眸看她,目光瑩然,流露溫柔憐惜。這樣的目光,愈是叫四蓮心中酸楚難受。下午林燕綺大夫登門拜訪時,夫人精神還好,起來同林小姐說了會兒話,還親手將一枚白茶花胸針贈給林小姐,沒想到夜裏竟又加重了病情,連着兩次咯血。
林大夫看夫人這情形,也躊躇拿不定主意,橫豎拖也危險,治也危險……同四少和子謙少爺商量之後,又給夫人注射了更大劑量的藥物,強行止住咳嗽。許是這藥物的關係,夫人暫時昏睡過去,至夜半醒來,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倦倦側首望着窗外,彷彿在盼着什麼。
四蓮轉頭落下淚來。先前夫人將自己結婚時佩戴的首飾給了她,又將一對鴿血紅寶石交託給她,要她在四少結婚時贈給他的妻子。看似些微末小事,她卻明白那是夫人在交代未了的心願。
夜風從半敞的長窗吹進來,簾子起伏,燈影忽明忽暗。四蓮走過去想將簾子繫好,驀然聽得夫人低低說了一聲什麼,回首見她從枕上擡頭,勉力朝窗外望去。四蓮忙上前扶住她,看她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因消瘦深陷越顯幽深。她以爲她害怕窗外搖曳的樹影,起身忙要關窗,這一探身才見遠遠有燈光逼近,在大門口唰的一轉,車燈如利刃刺破黑暗,長驅直駛而入。
這種時候,誰的座車竟能深夜通過層層崗哨,無聲無息直抵門前?
還能有誰。四蓮一呆之下,欣喜若狂地跳起來,連稱謂也忘了改口,“督軍回來了,夫人!是督軍回來了!”夫人目光流轉,蒼白的脣上一點點泛起笑容,並沒有四蓮這樣的驚喜,彷彿是早有意料,只是屋裏所有燈光聚起,也及不上她眼底這一刻的明採。四蓮奔上樓去叫子謙和四少,還未奔上樓梯,急促沉重的靴聲已自走廊一頭傳來。
橘色光亮從門外暖暖灑進,那麼亮,亮得令念卿睜不開眼睛。眼前朦朧,只瞧見棉紙屏風映上他挺拔身影,高遠如一座山的影子。攜着光,攜着暖,遠遠已將她籠罩。當日初見他,便也如這般,看他高大身影緩緩罩下,將她籠在他的影子裏。形與影,心與身,溶溶地化在一處,融了彼此,淡了得失。
念卿仰起頭,儘量令自己美好地笑着,眼睛終於適應了光亮,卻在看清他樣子的那一刻再度被淚水模糊——他的兩鬢原先只有一兩絲銀白閃耀,此刻燈下,卻已盡是霜色。他沒有穿那一身耀眼的戎裝,胸前也沒有往日奪目的勳章。眼前只有一個兩鬢雪白、神容疲憊、藏藍長衫在身的中年男子,眉目間再沒有殺伐之色,那些江山意氣、叱吒風流,都悄然隱入眉心一道豎痕,匿於脣邊薄薄一絲笑紋。
“我回來了。”他俯下身子,捉住她的手,將她冰冷指尖貼在自己胸前,令她感覺到衣衫之下的溫度與急促心跳。他望着她的眼,低喚她的名,“念卿,我在這裏。”
念卿擡手撫上他鬢髮,指尖顫顫穿進銀白髮絲裏。眼淚無聲無息從她眼尾淌下,淌入她濃密烏黑的鬢間。他抱起她,低頭吻她鬢上的淚,薄脣落在她眼角,將淚水吻去。這一路兼程,從北平祕密趕來,專列風馳電掣向南疾馳,短短几日漫長勝過幾年。
只恐到得遲了一分,甚至一秒。
溫熱的溼意濺落在她頸項,一點,只那麼一點。卻不是她的淚。
這個時候,霍仲亨分明應該正在北平出席重要會議,參與內閣即將決議通過的和談草案,確定南北和談條件,達成對廢督後南北地方軍隊的統一整編意見。然而誰能想到,他卻無聲無息出現在千里之外,在政局最微妙的時候抽身離開。
“我此次回來,務必保密,你那些電文我不回,便是爲免被監聽去了行蹤。”霍仲亨接過子謙手上的熱毛巾捂了捂臉,先前憔悴倦色略顯好些,濃眉下的一雙眼又恢復了銳利神采,“待明日議會通過了和談決議,再讓外間得知我南下,也不至動搖人心。”
凌晨四點的書房裏燈光大亮,窗外卻還是一片濃黑夜色。燈下沙發上各坐着霍仲亨、薛晉銘與子謙,三人臉上都壓着沉沉憂色。南北和談已到了最緊要的關口,對於南方大總統的病況,各方也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一方面兩邊皆全力掃除最後的障礙,力求儘快啓動和談,能早一日是一日;另一方面,假使大總統當真挨不到那一天,接下來的繼任者便是和談關鍵。
“大總統已祕密委任總參謀長爲代執政,算是給了接班傳位的名分,接不接得過手尚且難說。此人雖擁戴統一,卻抱着一套硬搬英美的念頭,提的是聯省自治那一套。這套東西很得地方歡心,但以中國的實情,必然是要鬧出亂子……他一心聯合我之力,壓制陳久善,我的條件便是放棄聯省自治,要他全力擁戴南北商定的新憲。”
“這樣一來,你與他也有了分歧,只怕他也會對你另生忌憚之心。大總統遲遲未肯放權給他,不是沒有道理。”薛晉銘長嘆一聲,“可若不是他來接任,便要輪到陳久善頭上,那豈不更糟。”
霍仲亨苦笑,“怕什麼糟,這一盤棋反正早已糟透了。”聽他說出這等話,才真叫薛晉銘與子謙暗暗一驚。竟連霍仲亨都對時局失望至此,作頹然之嘆,豈不令人涼透肺腑。
“父親爲何這樣說?”子謙率先忍耐不住,脫口反問他。
“這不是你該問的。”霍仲亨冷冷掃了他一眼,將他餘下話語都迫了回去。緘默在旁的薛晉銘卻驀地笑了。
笑在眉梢,澀在眼底。
“從廢黜帝制,建立共和,到復辟、內戰、和談……中國從只有一個皇帝,到沒有皇帝,再到許多個土皇帝,鬧了許多年的民主共和,反倒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想要正正經經做事的人,處處碰壁;靠槍桿子和銀元,反倒橫行天下!起初我以爲只是自己錯了,便棄仕從商,改投實業。如今看來,或許不是哪一個人做錯,而是全都錯了,從一開始便錯了。”
霍仲亨默然聽着他的話,眼裏有深深無奈和洞悉。二人都清楚對方心中所思,這也正是自己長久的困頓疑惑,卻誰也解答不了對方的困局。薛晉銘一雙幽深鳳眼,也落在霍仲亨臉上,落在他兩鬢早生的華髮——可知是多少日夜操勞的煎熬。眼前這人,是權傾一時的大軍閥,是熱血報國的真男兒,終究也只是爲國爲家操持半生的尋常人。若從一開始,所有人走上的便是一條歧途,縱有蓋世拔山之力,又當奈何。
英雄意,家國志,若落得終歸寄浮雲,又讓人情何以堪。
令人窒息的沉寂裏,子謙的語聲如清流如截鐵,“就算曾經走了歧路,只要人在國在,總有一日走得回正道,總有人會不惜粉身碎骨走下去。”
半身籠在燈光下的霍仲亨擡起眼來,凝視眼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這是與自己有着相同血脈姓氏的人,是他畢生希望之所寄。他鐵鑄似的神情裏,驀然有了暖,罕有地露出讚許微笑。子謙卻紅了臉,抿脣不再言語。
霍仲亨溫和地看着他,“剛纔你欲言又止,想問什麼?”
子謙遲疑片刻,審慎地問:“我是詫異……父親爲何擔心你的電文會被人監聽。”
霍仲亨一笑,“怎麼不會,我的、總理的、佟岑勳的……都有耳目在監聽監看。日前老佟身邊才逮出一個日本間諜,潛伏府裏做了四年幫傭,整四年纔給逮到,當場還咬毒自盡了。老佟爲這事暴跳如雷,將屍首斷頭示衆,至今人頭還掛在大帥府外。”
薛晉銘聽得變了臉色,子謙也覺背脊發涼,下意識望向門外,“這府裏的人總是可靠的。”
霍仲亨面無表情道:“出了家門口呢?”
子謙立即道:“醫院也可放心,我們早已部署周密。”
薛晉銘緩緩道:“我會再對醫生護士的身份查上一遍。”
霍仲亨頷首不語,指間一支菸徐徐燃盡,菸灰墜在地上,“明天就送念卿入院吧。”子謙與薛晉銘聞言震動,望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一路上我翻來覆去想這件事,若是換我在她的處境,我亦願意豁出去賭一次,不願躺在家裏等死。”他語聲平靜得異常,透出令人窒迫的力量。然而從他口中說出“等死”二字仍激得薛晉銘臉色陡變,冷冷看了他,“你怎知一定就是等死?”
“我不知道。”霍仲亨轉過目光,那目光平靜近乎空洞,“等來的是生是死,你我都不知道,真正在等的人不是你我,是念卿。”
薛晉銘心頭一痛,只聽他淡淡問:“你可曾想過這個等的滋味?”
等死,抑或等生,這便是此刻她所受着的滋味。
“我不準再讓她受這種罪。”霍仲亨的聲音澀啞,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若果真留不住,我便陪她好好地走;若還有一線希望,我便和她一起賭。”
這一輩子,他做夢都沒想過會對旁人說出這種話。這樣坦白堅決,這樣不管不顧。如今他說了,就在自己兒子和昔日對手面前,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燈光照上他棱角分明的臉,照上兩鬢的霜白。燈下另兩個男人,齊齊望着他,在這一刻真正明白那個女子爲何甘願與他生死相隨。
議會中各系人馬經過三天的討價還價,在各自利益問題上錙銖必較,拍案大罵,乃至墨盒橫飛,最終北平內閣得以確認了南北和談的七十三項條議,時稱“七十三條”。
在這七十三條中,明文寫入了南北共同制定新憲,廢黜舊制,裁軍減餉,地方最高行政長官不得兼任軍職,南北軍隊接受統一整編及調防……其餘包括工商、軍工、教育、資源等各方面的變革求新,去分歧而存共識。條文一經公佈,舉國震動,原本對廢督誠意與和談實質存有質疑的民衆,紛紛奔走相告,對這一結果喜出望外,一時間民心振奮,羣情激盪。
值此舉國相慶之際,最勞苦功高,也最應當出來接受慶功和讚譽的一個人,卻悄然消失於衆人視線中,任憑報章記者有通天徹地之能,尋遍整個北平,在大大小小的慶功場合都見不到霍仲亨的人影。直至數日後,纔有消息從南方傳出,霍帥已從北平不辭而別,將觥籌交錯、鮮花着錦的慶功場面都留給洪歧帆與佟岑勳等人,自己則拂衣而去,隻身返回南方,在他爲其夫人建的茗谷別墅中深居簡出,謝絕外客拜訪。起初這消息令人困惑不解,揣測四起,但旋即從霍家傳出的喜訊,則令人恍然大悟。
原來是少帥霍子謙即將成婚,爲主持膝下獨子的婚禮,霍帥放下政務趕回家中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到底是哪一家名門閨秀獲此殊遇,得嫁霍仲亨之子,卻成了一個謎。沒有一家報章打聽得到霍家少夫人的身份,連北平霍家也三緘其口,最不可思議是堂堂少帥的婚禮,竟沒有邀請一個名流政要,也沒有大肆鋪排,只在報上刊登了結婚啓事,宣佈霍子謙與夏四蓮結爲夫婦。
關於這位少夫人,便只得一個名字爲人所知,任憑外界挖空心思猜破頭,也想不出哪一家豪門姓夏,又是哪一個夏家有位芳諱四蓮的千金。有好事者從這名字裏猜,“四蓮”二字不似大家閨秀之名,倒有幾分江南秀色的輕俏。思及霍仲亨夫人極富傳奇色彩的身世,只怕這位少夫人的來歷也頗值得玩味。
婚禮的日子定在九號,有天長地久的寓意,也是萍姐找人算來的吉日。原本霍仲亨與子謙都不信這套,倒是夏家父母是舊式人家,或許在意,況且萍姐口口聲聲唸叨着要給夫人沖喜——
子謙選在這個時候結婚,正因着當日萍姐的一句話。
“謝天謝地,夫人總算是捱了過來,這真是老天保佑!我看不如好事成雙,少爺與四蓮小姐的喜事眼下就給辦了,也給夫人沖沖喜,多半這喜氣一衝,病氣晦氣就給沖掉了!”
這話,算是歪打正着說到了霍家父子心坎裏。雖則沖喜一說是無稽之談,但若念卿知道子謙成婚,必定欣喜安慰。能令她快活,比任何事都重要。
念卿入院已有十來天。在最初的七天裏,每一刻每一分都是折磨,痛苦煎熬難以設想,生命危險隨時潛伏,誰也說不清下一刻她會睜開眼睛,還是會永遠沉睡。半昏迷中的念卿,承受着肉體痛苦的極致,也面臨着毅力考驗的巔峯。
對於日夜守候在側的霍仲亨,又何嘗不是一種清醒的凌遲。七天裏,他寸步不離守候在旁,眼看着粗粗細細的管子接進她身體,看着針頭扎進她蒼白皮膚下清晰可見的血管,看着她在劇烈痛楚中汗溼了衣衫,身體卻一分也不能動彈,只能以細瘦手指與他緊緊相扣,在他手上攥出深淺青紫掐痕,即使昏迷中也不願鬆開。
她夜裏被疼痛折磨無法入睡,他也睜着眼與她一起無眠。
她昏迷中一口水也灌不進去,他也同她一起不喫不喝。
她枯槁,他同她一起枯槁。
她消瘦,他同她一起消瘦。
只要在她偶爾清醒的間隙,一轉頭便能看見他,看見他同她在一起,仍在一起。彼此再沒有旁人可以代替。就在外間各界對霍仲亨行蹤揣測紛紜的時候,遠在南方海邊的教會醫院裏——長窗臨海,露臺爬滿藤花,病房安靜無聲,兩鬢雪白的霍仲亨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守着病牀上那一張沉靜睡顏,守着他這半輩子最安靜、專注的時光。
那些紛擾憂患、風雲起落、家國天下,在這一刻離他遠去。於所剩的生命之中再無雜念。
只有她。假如連她也被上天帶走,於他,生命仍會繼續,責任仍在繼續,只不過那僅是他的軀殼與鬥志在繼續,靈魂與愛戀皆已蕩然無存——連同子謙也這樣相信,若那名叫沈念卿的女子去了,他那豪情蓋世的父親也將不復存於世間,活下來的將只是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一個是美人,一個是名將,這離亂塵世可否容他們相攜白頭?
她說,“不遲不早,不離不棄。”結婚的那一天,他望着禮堂中白紗曳地,如在雲堆霧繞間的她目眩神迷。他執起她的手方知悔恨,恨這一刻來得太遲,恨在相遇之前已浪費了漫漫半生。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他掀起面紗吻她,在她耳邊低聲說:“爲何不早些讓我遇見你?”
她睜大眼睛望住他,忘了要回吻。他只得懊惱地命令:“吻我!”
她乖乖踮起腳尖,吻在他臉頰,飛快地低聲說:“不遲不早,不離不棄。”
妾不離。
君不棄。
“你在笑什麼?”霍仲亨驀地自遐思裏回過神,臉上猶帶着笑,卻見病牀上的念卿已醒來,目光正柔柔望向自己。他回望她,淡淡地笑,“我在笑你。”她眨眼,神情無辜得像個孩子。醫生和護士推門進來,護士扶起念卿,給她做每日例行的檢查。
霍仲亨隨醫生走到門外,醫生興奮地拿出最新檢驗結果給他看——這風險巨大的療法果然起了作用,念卿不但熬過了最危險的階段,病情開始穩定,肺上感染的情況也開始出現好轉。
按醫院的意思,建議念卿仍留院臥牀,待完全康復後再出院。但李斯德大夫的主張卻與醫生相反,他認爲首要是保持病人心境平穩舒暢,渡過最初危險期之後,大可回到家中休養,在熟悉的環境裏更有利病人康復。
念卿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霍仲亨決定給她一個最大的驚喜,便將子謙的婚禮定在她出院回家的這一天。
茗谷別墅前有寬闊美麗的草坪,婚禮就定在草坪上舉行。因按子謙的意思行了西式禮儀,省卻許多麻煩,一應儀式從簡。除了將夏家二老接來之外,只有霍家一名長輩到場主婚,其餘受邀的友人,除薛晉銘與方洛麗外,都是霍仲亨部下親信、將領及家眷,共計十餘人。
擔任伴娘與伴郎的則是許錚與祁蕙殊。
“許師長已同蕙殊啓程趕來,洛麗由蒙夫人陪伴,也已經在路上,夏家二老今晚就到,我已安排人去接了。”薛晉銘笑着將賓客名單拿給霍仲亨看,雖說只有十餘人的場面,也頗要費些心思打點。念卿不在家中,只有一個萍姐裏外操持,霍仲亨對這些瑣事全然摸不着頭腦,萬幸還有一個長袖善舞的薛晉銘。
“讓你來操辦這件事,實在是大材小用。”霍仲亨從醫院回來心情十分好,與薛晉銘並肩走在草坪上,一邊看着正在搭建的婚禮場地,一面朗聲笑道,“說起來,你和方小姐爲何不做伴郎伴娘?”
薛晉銘笑容略斂,“伴娘是要未婚女子擔當,洛麗不大合適。”
霍仲亨一怔,這纔回想起來念卿曾提過,方洛麗未嫁生女,似與佟孝錫有過一個私生女,想不到佟勳岑一世豪雄,卻養出個毫無擔當的混賬兒子,當下皺眉問道:“方小姐的女兒現在何處?”
“由洛麗孃家親戚養在鄉下。”薛晉銘嘆口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霍仲亨沒有說話,恍然想起當年與方洛麗之父方繼堯的交鋒。當初也曾炙手可熱的方家,轉眼幾年卻落得如此境地,一時也覺蕭索,對那方小姐不覺生出一絲歉疚。他駐足看向薛晉銘,卻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纔好……正沉吟間,一個男僕跌跌撞撞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督軍,不好了,公子……公子他去了後山,硬闖進丹青樓去了!”
丹青樓,薛晉銘一愕之下,驀地反應過來,正是那晚與念卿探視念喬的地方。
霍仲亨也變了臉色,“他怎會知道丹青樓?”
男僕滿頭冷汗,“是四蓮小姐帶少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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