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文豪野犬》一週目
但大多數殺手在變得足夠強大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延續那些會讓自己變得不起眼的小習慣，這件事冷血也認同——順帶一提，在魏爾倫和旗會的人和解後，他和冷血關係最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冷血的工作和他過去做的那些如出一轍（畢竟是暗殺王嘛），又或者冷血喜歡音樂和咖啡，總之，兩人很有共同話題——迴歸正題，芥川銀毫無疑問具有一個殺手的先要特質，雖然現在基本毫無技巧，但正是如此，才讓人有要去雕琢的想法。而在魏爾倫的訓練下，她飛快地進步着，很快就能與橫濱的一些三流殺手相媲美。
但芥川銀的生活重心實際並沒有落到這上面。
她似乎對季燕池有着非同一般的在意，一天的多數時候，芥川銀寧願在醫務所中打雜，也不願意去訓練。魏爾倫倒是對此沒有意見，算是在無形中達成了共識。
但問題仍然是存在的。
最開始的時候，她和澀澤龍彥其實合不太來。畢竟在她來之前，對方几乎大包大攬了醫務所的全部工作。昔日大名鼎鼎的白麒麟並不在乎做這種可以稱爲自降身價的行爲，反而勤勤懇懇，一切表現完全能用“敬業”來形容。
但這種不和諧也只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來澀澤龍彥自己想通了，和芥川銀保持起了還算不錯的關係，甚至送了她幾顆異能力結晶玩……他本就是那種想讓人開心就能輕易做到的人。
季燕池沒有過多幹涉他們之間的相處，她不是那種一定要別人順着自己想法去做的□□者，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尊重別人想法的。
今天的街上有些微風，吹得那些還沒黃透的葉子亂滾，入秋後溫度顯而易見地下降，要是再落陣小雨，的確會讓人感到陣陣寒意。芥川銀拉了拉衣領，努力讓脖子不要暴露在外面，不過收效甚微。好在她手上還提了袋熱騰騰的食物，不至於覺得十分寒冷。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下袋子的位置，確定不至於讓裏邊的東西傾倒之後，芥川銀舒了口氣。
進辦事大樓的時候，她沒和那些路過的成員打招呼，芥川銀和他們根本沒有熟到可以叫出名字的地步，何況她並不是擅長交際的類型。
直到走進直通的電梯轎廂，她才放鬆了些，但緊繃感依然存在，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走進那間熟悉的辦公室中。
邁進門後，芥川銀真正地放鬆了下來，臉上也帶着不自覺的笑，和之前的狀態相比大相徑庭，她現在簡直就像回到了家裏一樣，聲音裏有細小的雀躍：“燕池姐，早，我給你帶了拔絲地瓜！”
“小銀，早。”季燕池坐在桌前處理永遠做不完的工作，聞言她擡頭，把手邊的餐盒往前推了推，“今天是蟹黃包和豆漿，試試看吧。”
她與芥川銀的關係確實變得很好，好到連稱呼都要比其他大多數人更加親暱。季燕池叫她時難得不帶敬稱，反而叫的是小名那樣的暱稱，這樣做說不定也有無形中拉近兩個人的關係……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比如季燕池近一年裏變了許多，連來找她治傷的人也說季醫生好像變得比以前要更好相處了，難道這就是戀愛的魔力嗎？
季燕池是不是因爲戀愛才變成現在這樣的，芥川銀不知道，她只是相當滿足地咬了一口蟹黃包，皮薄餡大，湯多料足，好喫得幾乎讓她要瞪大眼睛，連停下來仔細品味的功夫都沒有，就把剩下的部分全塞進去，塞得腮幫子鼓鼓囊囊，好像個囤貨的倉鼠。
“沒人和你搶，可以慢點喫的，小銀。”嚥下最後一口拔絲地瓜，季燕池想：……真的好甜。
她的語氣裏沒有責備的意思，因爲在貧民街生活過的孩子都難免會養成這樣的習慣：一旦拿到什麼食物，就要快點塞進嘴裏，連仔細咀嚼的時間都沒有，必須快點吞嚥下去，食不知味也無所謂，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自己得到它……喫下去的纔是自己的嘛。
這種習慣一時半會糾正不過來，就連中原中也也是費了一年功夫才把它搞定，甚至之後兩年還會時不時再犯。它就像貧民街鐫刻在那些孩子身上的烙印，留下深深一道痕跡，輕易不得消減，但沒關係，季燕池有很強的耐心。
芥川銀抿了下乾澀的嘴脣，揭開杯蓋，默默吞嚥了一口豆漿。還是熱的，口味不算太甜，光是聞着就能感到它的馥郁香氣，更別說喝進嘴裏，用好喝都不足以形容了。
這次她有注意小心剋制自己的本能反應，才能認真品嚐豆漿的真實味道。
餘光瞥到季燕池的手邊，芥川銀捧着杯子的手微頓，她有些疑惑。
——燕池姐的手邊，怎麼倒扣了一面鏡子啊？
這東西之前她沒在這裏見過，據芥川銀所知，季燕池是個收拾得十分規整的人，這意味着她常用所需的東西都能在自己身邊找到，至少她來這裏一個月內是沒見過季燕池因爲缺少什麼東西去尋找的。
季燕池醫療所裏沒配鏡子，理由是不希望病人無意間目睹自己的傷口……雖然這狀況極其罕見，但是確實有些人是看到傷口之後就會出問題的，爲了提前預防，她從來不在這裏放鏡子。
所以芥川銀纔會感到好奇嘛。
把裝過拔絲地瓜的盒子蓋好，連袋子一起塞進旁邊的垃圾桶裏，季燕池像看穿芥川銀在想什麼一樣，和她說：“是待會需要用上的東西。”
什麼事需要用上鏡子？儘管對這個問題沒有確切的猜想，但芥川銀沒有多問，她只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那樣點點頭，把杯中的豆漿喝空了，拿紙巾把嘴角擦乾淨。
到這時她才問了：“燕池姐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嗎？”
“有一些，待會再告訴小銀吧，等你稍微再坐一會。”季燕池望了眼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雖然用窗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樣果然還是太過顯眼了。”
芥川銀沒有多問多想，但她隱隱約約間有種直覺，那件事不會太簡單——
但是燕池姐是不會讓她受傷的，她相信這件事。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季燕池的臉籠罩在一層朦朦朧朧的燈光裏。因爲天陰，室外的光線弱得不行，所以辦公室裏開了燈，是暖黃色的光調，芥川銀有聽過傳聞，說這間辦公室裏的一切都是一年前重裝的，負責人是港口mafia裏常年見不到人的新任幹部，太宰治。
季燕池身處這樣的燈光裏，也顯得她的人格外溫柔。芥川銀忍不住出了會神，想起自己加入港口mafia的時候，她的哥哥問她，說銀，你未來想成爲怎樣的人呢？
那時的她想到的是壽喜鍋的味道，還有幫她們下肥牛卷的季燕池的臉，被籠在那片朦朧的白霧中，就像現在一樣，不是很能看清。
不過，那卻讓她感到溫暖。
……她想，她加入港口mafia的理由，說不定是想成爲像燕池姐一樣的人吧？
所以芥川銀也就這樣回答了。
聽見她答案的芥川龍之介面上沒有表露出任何詫異之色，像是早有預料。他並沒有對芥川銀的理由做出點評，只是認真地點點頭，又伸手把芥川銀落在肩前的長髮撥到後面去，輕描淡寫地說：“去做吧，銀。”
去做吧，銀，無論如何，芥川龍之介將會是她永遠的後盾。
這是少年對自己相依爲命的妹妹的許諾，以生命起誓，他絕不會讓那天的事情再次發生。
季燕池看着牆上的掛鐘。
掛鐘裏邊的機械齒輪彼此咬合，勤勤勉勉地促使着秒針一圈圈轉動，過六十圈後分針也往前挪了一小格——和它們兩個相比，時針的速度慢得就像是個老爺爺，慢悠悠地一擺，轉動弧度微弱得可以不做計算。
在她的注視下，時針穩穩對準了“9”的數字。
她便叫了一聲。
“小銀。”
芥川銀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她應道：“來了，燕池姐需要我做什麼？”
看芥川銀還有站起身走過來的傾向，季燕池迅速阻止了她：“不用，坐在位置上就好了。”
她停頓一下，表情裏多了幾分嚴肅，季燕池把手指壓在立起來正對她們兩人的鏡子上，說：“接下來，我需要小銀認真聽我的話，每一個字都不要遺漏。”
面對這堪稱古怪的請求，芥川銀還是沒有多問，她只是有些緊張，手掌攥緊，把今天穿的牛仔褲（疑似季燕池同款）抓出一道道褶皺。她甚至無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似乎想借輕微的疼痛來緩解這份來之莫名的緊張感。
季燕池露出溫和的笑容，她安撫芥川銀：“不用緊張。”
按照常理，她本該在這句話後面接一句“不是什麼大事”，但季燕池沒有，她話頭一轉：“這個世界介於真實與虛假之間。”
“啪嚓”。
伴隨着銀色的微光，鏡子碎裂四分之一。
“所有人都是書裏的角色，是被人創造的存在。”
四分之二。
“所以，世界的發展是有跡可循的，自成規則，一切都已經註定。”
四分之三。
“這種發展並非沒有辦法更改，只要付出‘代價’。”
鏡子整塊都碎裂掉了，蛛網狀的紋路密佈着鏡面，但它還是勉強維持着完整，沒有撲簌簌地往下邊掉玻璃渣子。
季燕池呼出口氣，她把鏡子往下壓，讓它背面朝上，然後看向芥川銀。
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季燕池剛剛說了多不得了的事情，還是那副在等待的樣子。但季燕池一直沒有說話，看得出來芥川銀有些不安，她睫毛微顫：“燕池姐，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是什麼？”
“嗯，是有，我想問小銀，要不要和澀澤君一起去試試執行者的任務，哪怕不出手……咳……咳咳咳。”
她說到一半，卻咳嗽起來。季燕池咳得用力極了，刺眼的紅從她捂住嘴的手指指縫裏滲出，滴滴答答，一點點掉在柔軟的地毯上，再無痕跡。
芥川銀愣在原地。
“……我能拜託你嗎，小銀，不要告訴他們。”季燕池笑着擦掉自己脣角的血跡，好像這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一樣，她向芥川銀這樣拜託着。
她的表情過於誠懇，又過於雲淡風輕了，芥川銀目睹在意之人口吐鮮血後的驚懼，竟然就被這樣輕易安撫了下來，她問：“不會有事嗎？這是正常的嗎？”
“不會啊，只是異能力的副作用而已，小銀也知道這種事吧？所以，幫我保密吧？別讓其他人知道，哪怕是芥川君也不可以。”
芥川銀咬了咬脣，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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