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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画家病

作者:清供
格蕾丝赶過来的时候,查尔斯医生正在洗手。

  “他现在非常虚弱,我建议让他卧床休息几天。房间裡的通风要做好,最好再派一名护士過来照顾他。”

  格蕾丝顺手把一條挂在门边的法兰绒毛巾递给他,“我不太明白,画家病具体是什么样的?”

  查尔斯医生的眉毛活泼地抖动了几下,“這可不好說,实际上,医学上把画家们不知缘故的不适症状都归结为画家病,因为目前還沒有人能找到這种病的真正原因。”

  他把毛巾放回原位,转身对格蕾丝继续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這些患病的画家确实有相似的症状,而大多数的其他职业的从业者,并沒有如此多类似的病症。”

  “那么,具体症状是什么呢?我今天听伯爵夫人說,得了画家病的人会咳嗽、脸色苍白。”

  “伯爵夫人?哦,你是說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吧!她說的沒错,不過病人的症状远不止這些。”查尔斯医生把自己的行医笔记翻开,递给格蕾丝,“看看吧,我认为科斯塔先生的症状已经有些严重了。”

  笔记上面记载,科斯塔先生平时时常咳嗽、吃饭也沒有胃口,偶尔還会出现幻觉,像今天這样眼前一黑,短暂失明和昏阙倒是第一次。

  “你知道嗎?我时常怀疑,這和画家用的某种染料有关,但是我并不能时常接触這些。作为医生,我首先需要让自己身体健康,才能有精力给别人看病。”

  格蕾丝看向他,“让科斯塔先生這段時間不要接触染料不就好了?如果他的病情好转了,就說明你的假设是成立的。”

  她相信,伯爵夫人不会反对的。

  毕竟贵族们最在意名誉,伯爵夫人是不会希望有人病死在伊登庄园的。

  ……

  在晚宴之后,仆人们终于有時間吃個晚饭了。

  不過這些仅限于高级仆人,中下级的仆人们,可還有的忙呢!

  由于现在是伊登庄园待客的时节,宾客们带来的仆人,也能成为座上宾。

  只不過他们当然不会坐在宴会厅裡,而是在格蕾丝的总管餐厅用餐。

  不论他们在雇主家地位如何,只要来做客,

  作为伊登庄园的仆人,格蕾丝就要拿出待客之道,让他们在总管餐厅吃饭。

  布置自然沒有宴会厅那么豪华,但对仆人们来說已经很好了。

  格蕾丝坐在主位,旁边還有莱斯利先生和沃克太太作陪。

  下午茶时发生的变故,仆人们都看到了全程,因此都有些排斥布莱克先生的侍者亨利。

  上流社会总是如此,不仅主人有阶级意识,甚至仆人们的阶级意识更强。

  他们以服侍高贵的雇主为荣,因此也不大看得起中产阶级家庭的仆人。

  布莱克先生虽然最终做了乡绅,但他长久的商人身份,仍旧为人所诟病。

  亨利坐在一群势利眼中间,愈发局促起来。

  這在格蕾丝眼裡简直是夸张。

  這狐假虎威的样子也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都是仆人,谁又高贵到哪裡去了?

  更何况要不是为了赚钱,格蕾丝也不会觉得贵族们有多高贵。

  毕竟他们大多数人,不過是出生在一個好家庭罢了。

  像诺森伯兰伯爵那样的人,其品质更是和高贵八竿子打不着。

  “亨利,是牛排太硬了嗎?”她看亨利迟迟沒有动刀叉,温和地出声询问。

  “亚当,去切一些羊腿肉過来。”

  关切的话给了亨利一些勇气,他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了。

  用過晚餐后,仆人们有短暂的休息時間,很多人都会跑去后面的小门偷偷抽烟。

  不過亨利似乎沒這個习惯。

  他忐忑地接近格蕾丝,想和這位年轻的总管說說话。

  “我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布莱克先生一定很生气。”

  格蕾丝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過头礼貌地安慰了一句,“布莱克先生看起来是個温和好相处的绅士。”

  “沒错,只不過這样我反而更加愧疚了。我有一個好雇主,可我却不能为他赢得荣誉。”亨利羡慕地說道:“克裡斯蒂先生,您這么年轻,却能临危不乱,真让人钦佩。”

  “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

  格蕾丝被问住了。

  实际上,她之所以那么淡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对上流社会的人沒有感情。

  应当說沒有特殊的感情,她既不嫉妒他们的好出身,也不仰慕他们的高贵,更无

  所谓的主仆之情。

  对她来說,這是一份工作。

  既然是工作,就不应该掺杂太多個人情感。

  可其他仆人多数不是這样。

  他们看到科斯塔先生晕倒的时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哦,天哪!一個可怜的苍白的画家!”

  而格蕾丝脑子裡只有一句话,“麻烦来了,大家都看着,赶紧解决它。”她总不能告诉亨利,她的诀窍就是冷血无情吧?

  于是她只能给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在工作的时候,摒弃個人情感,也许是個不错的選擇。”

  “摒弃個人情感……”亨利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格蕾丝掐着時間,估摸着男仆们已经抽完烟了,才让亚当把人都叫過来,一起去確認门窗是否锁好。

  伊登庄园的门窗多到不可思议,睡觉之前不仔细检查的话,很容易出問題。

  总管的职责之一,就有带着仆人们一一確認门窗之后,才能熄灯的规矩。

  一大群仆人端着蜡烛,第一层由格蕾丝带领,第二层是莱斯利先生,仆人们居住的第三层由沃克太太带领。

  门窗一一锁好,格蕾丝才任由仆人们熄灭楼道裡的壁灯,各自回房休息。

  在狩猎季,伊登庄园的仆人们每天都会十分劳累,且睡眠不足。

  但也不是沒有回报。

  這裡的宾客非富即贵,为他们服务,可以得到不菲的小费。

  尤其像格蕾丝這种级别,每次收到的,不是纸钞就是金币。

  在公爵府做客,恐怕拿银币给总管当小费的人,自己都会觉得脸红。

  但這种劳累,格蕾丝仅仅希望它持续一個月,再多的,恐怕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即使小费再多,也不能任由别人拖垮自己的身体。

  格蕾丝端着烛台,独自往总管套房走去。

  口袋裡的金币和腰间的钥匙叮当作响,在空旷的一楼显得有些诡异。

  這时候,她眼看着一個黑影摸进了总管办公室。

  “!!!”

  格蕾丝吹灭了蜡烛,从一楼的枪室拿了一把带有子弹的左轮,這才蹑手蹑脚地往总管办公室走去。

  她在门口站住,贴着门板听着裡面的动静。

  “哎呀!明天不会变色吧?”

  “染料会不会刷得有点不均匀?要是搞砸

  了可就完了……”

  听到這些,格蕾丝沒好气地把左轮又放了回去,一把拉开总管办公室的大门,“乔治,大半夜的,你跑到這裡来做什么?”

  “哦!哦!克裡斯蒂先生,您吓了我一跳!”乔治作为公爵的侍者,身高有六英尺(181cm),在黑夜裡看着還挺唬人。

  格蕾丝:“……”

  真不知道是谁吓唬谁呢。

  “明天就是猎狐会了,我在为公爵大人打理粉装。”

  粉装是猎狐会上的一种高级礼服。

  說到這,就不得不再次提到英国人奇怪的命名规则了。

  因为粉装实际上是红色的。

  就像晨访是下午拜访一样,這些名称的起源简直是人类未解之谜。

  不同于其他礼服,粉装讲究的,是恰到好处的老旧感。

  上流社会有一個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穿着崭新的粉装参加猎狐会,還不如直接穿着黑色的克拉夫礼服去参加。

  作为侍者,乔治要在猎狐会之前,亲自为公爵清洗粉装,把染色不均匀的地方,重新上色。

  因为关系到公爵大人的面子,即使他自己做這事已经有好几年了,仍旧是每次都夜不能寐。

  几乎是每過一個小时,就要溜過来看一眼。

  要不是他提醒,格蕾丝還沒注意這小子在她的办公室裡晾衣服呢!

  大概是总管办公室的采光好?

  格蕾丝摇了摇头,不再理他,拉开办公室内部的门往自己的卧室走。

  只是每当她要睡着的时候,乔治就像和她作对似的,咣当一声打开总管办公室的大门,活像一個老座钟。

  “真是要疯了……”格蕾丝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如果不是穿着睡衣不方便,她都想冲出去揍乔治這小子一顿。

  想来他也不敢還手。

  就這样,第二天一早,看着公爵大人穿着打理得相当不错的粉装,顶着两個黑眼圈的格蕾丝满腹怨念。

  约瑟夫接收到這种目光的时候,還觉得莫名其妙,“你昨天睡得不好嗎,格雷厄姆?”

  乔治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我猜可能是外面有偷猎的声音吧?您也知道,狩猎季的时候,本地总有农民浑水摸鱼。”(1)

  格蕾丝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话,拉着脸就离开了约瑟夫的卧室。

  总管也是有脾气的。

  猎狐会(hunt)不同于猎鸟会(shoot),猎狐会不使用武器,而是通過骑马的方式追逐狐狸,最终由猎犬来把追到的狐狸活活咬死。

  因此猎狐会结束时的场面一度十分残忍。

  女士们往往不会参与,只是在场地边缘喝酒吃点心。

  偶尔会有几位淑女骑几圈马,但大多数都不会真的去追狐狸。

  格蕾丝在照顾女宾客们的时候,发现科斯塔先生今天也来了,只不過他沒有骑马,而是和女士们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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