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伊登庄园
“走开!该死的小乞丐!”车夫挥着马鞭,驱赶着挡路的贫民。
那是一群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孩子,看样子是从东区那边来的。
“哦,可怜的小家伙!我前一段時間還参加了募捐舞会,但愿能帮到他们。”坐在格蕾丝旁边的女士握紧自己的手包,“我捐了三镑,肯特太太捐了足足十镑!”
对面的医生一针见血的說道:“济贫院那地方比监狱還不如。”
“你怎么会這么想?”女士的语调难掩惊讶,仿佛对方說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也许是路上无聊,医生开始侃侃而谈。
“我去過那些地方,为病人看病。”他轻蔑地摇摇头,“說是去看病,实际上那些可怜人完全沒救了。而且我当时只是见习医生,又能做什么呢?”
之前的女士发出一声惊呼,“天哪!难道是霍乱?”
“并不是那回事,咳,他们体罚穷人……”车裡的人纷纷侧目,医生见状,连忙闭上了嘴巴。
毕竟說当局的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即使他說的是事实。
“查令十字车站到了!”售票员喊道。
格蕾丝赶紧提着手提箱、拎着手杖下了车,对面的医生也是如此。
“切姆斯福德。”格蕾丝递给售票员一弗洛林银币(1),拿到了一张二等座车票。
当她转身去候车室的时候,身后传来医生的声音,“切姆斯福德。”
由于一前一后,两人的座位几乎百分百是相邻的了。
這时候的火车還沒有宽阔的過道,减震更是感人,格蕾丝一上车,就有逃跑的冲动。
“看来我們同路,赖特·查尔斯。”医生碰了一下礼帽帽檐,自报姓名后,坐在了格蕾丝对面。
“格雷厄姆·克裡斯蒂。”格蕾丝回应。
“看样子你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查尔斯医生看着马口铁手提箱,笑容促狭。
“是的,一位慷慨的老绅士为我写了一封介绍信。”格蕾丝拍拍手提箱,想起裡面那一套价值七镑的礼服,现在仍有些肉疼。
当然啦,這一切花费,
都是霍恩先生做主,提供给她的。
作为伊登庄园的新总管,必须要衣着体面才行。
在到达庄园之前,格蕾丝需要在乔治旅馆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换上昂贵的礼服,乘坐四個小时的马车,去往坐落在乡村的伊登庄园。
奇怪的是,当火车到达切姆斯福德的时候,格蕾丝发现,查尔斯医生和他预定了同一家旅馆,连房间号都是相邻的。
两個人都是一头雾水。
一切未免過于巧合了吧?
更巧的還在后面。
当两人到楼下享用晚餐的时候,不免谈及明天要去的地方。
“您也去克戈索尔镇?”格蕾丝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了。
两個人从伦敦开始就一直顺路,现在居然要去的是同一個目的地。
“确切的說,应该是克戈索尔镇邻近的一座大庄园。”
“哦,该不会是伊登庄园吧!”格蕾丝面无表情地问道。
查尔斯医生惊愕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說……”
“我也要去那裡,看来我們明天要等的是同一辆马车。”
用餐期间,两人把一切都搞明白了。
“原来你就是霍恩先生苦寻了四個月的接班人!我拿到介绍信的时候,霍恩先生還愁眉苦脸的,沒想到他的困难這么快就迎刃而解了。”
格蕾丝谦虚地笑笑,沒有就這個话题谈下去,“您一定是要担任家庭医生一职了,不知道您是否会在伊登庄园长住?”
查尔斯医生否认道:“不,除非公爵大人生了重病,否则我不会住在庄园裡。”
他调皮地眨眨眼睛,“相信霍恩先生不会希望我有机会住在伊登庄园的。”
当然了,作为家庭医生,查尔斯医生還是要先去伊登庄园拜访一下的。
第二天一早,格蕾丝换上崭新的礼服,戴上新怀表,准备前往门厅,等候艾斯比家族的马车。
格蕾丝虽然個子高,但远不如男人壮硕。
好在她的身材清瘦,曲线起伏不大,再加上男士衬衫浆得十分笔挺,只要用亚麻布在身上缠上几圈,就沒人能发现她是女人。
而且男士礼服层层叠叠,衬衫、可拆卸的领子、黑色领结、纯黑丝绸马甲、丝绸薄外套,再加上最后一层,带着小斗篷的羊毛毡长大衣,配上看不出
腿型的长裤,一整套下来,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又有谁能看出具体身材如何呢?
拿好手杖和手提包,格蕾丝走出了旅馆,和查尔斯医生并排等候马车。
带着盾形家徽的马车出现在视线裡。格蕾丝能够确定,艾斯比家族不会用最好的马车接一個仆人和家庭医生。
即便如此,两匹马拉着的四轮马车,仍旧奢华得惊人。
坐上马车裡柔软的天鹅绒和羽绒制成的坐垫,格蕾丝对伊登庄园的泼天富贵,又有了新的认知。(2)
知道她是新来的总管,车夫的态度很是热络,身份更加“高贵”的查尔斯医生,反而有些被冷落了。
“等您到了庄园,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加上我們這些车夫、马夫,還有园丁的猎场看守员,伊登庄园的仆人足有一百多人呢!”
为了不露怯,格蕾丝强装镇定,实际上心裡已经有些傻眼了。
也就是說,她這個新人,一到任,就要管理一百多個仆人?
想想就头大。
“哦,听起来可不是個轻松的活计……”查尔斯医生眉头一挑。
是啊……
固定年薪两百镑,比很多中产阶层的人赚得還要多,是轻松的工作,那才不正常呢!(3)
格蕾丝暗自吐槽,深深怀疑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比宫斗剧還精彩。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不過和格蕾丝料想的有所不同,不過這都是后话了。
强壮的马匹拉着几人,快速掠過城镇的风景,抛下那些小工厂,来到了景色怡人的乡村。
“田园风光!我就是为了這些才到乡下工作。說真的,我受够了伦敦的空气,连天空都是灰色的,简直糟糕透顶!”
一接近克戈索尔镇,查尔斯医生就开始谈论天气和风景。
嗯,典型的英伦风范……
镇上的人纷纷盯着马车的方向,想要知道又是什么贵人,乘坐着艾斯比家族的马车。
格蕾丝一路端坐着,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又期待又担忧。
下了马车,格蕾丝下意识就要和查尔斯医生分开,往后门走,是车夫拦住了她,“霍恩先生让我提醒您,可以从正门走。”(4)
這时霍恩先生从大门走到近处,拍了拍格蕾丝的肩膀,“你终于来了,格雷厄
姆。快,和我一起——”他一回头,看到了查尔斯医生,“哦!查尔斯医生,也請一起进去吧!”
三人向庄园内部走去,一路上,格蕾丝明显感到前院的仆人们,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别紧张,室外的仆人们只是好奇,室内的仆人才是你该操心的。”霍恩先生說了這么一句不知该不该称为安慰的话。
不可否认的是,他說得有道理。
室外的车夫、马夫、园丁等等,一辈子都不会和主人建立亲密的主仆关系,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总管、管家一类的高级仆人,自然和格蕾丝沒什么利益冲突。
室内的仆人就不一样了。
至少男管家得知霍恩先生宁可在外面找一個毛头小子,也不愿意提拔他之后,心裡必然是不痛快的。
尤其在看到格蕾丝本人之后。
霍恩先生安排查尔斯医生去了书房,就立刻带着格蕾丝去了仆人大厅。
仆人大厅裡聚集了五十六名仆人,面容肃穆地等待着霍恩先生训话。
“這位是克裡斯蒂先生,从今天起,他就是艾斯比家族的新总管。你们应当像敬重我一样敬重他,严格遵守克制、谦虚、勤劳的守则,辅助克裡斯蒂先生,为艾斯比家族提供最好的服务。”
霍恩先生摆摆手,示意低级仆人退下,留下十位高级仆人,和格蕾丝一一认识。
“這是管家莱斯利先生,管理酒窖和金银器,下级男仆们也由他管理。”
莱斯利先生看起来四十出头,严肃得像個老头,闻言不太高兴地向格蕾丝扶了一下帽子。
格蕾丝倒沒觉得被冒犯,空降兵压在老资格头上,换谁都不可能高兴。
当面的冷脸总比背后的冷箭要好多了。
“這位是女管家沃克太太,掌管陶瓷器和布品室,下级女仆归她管理。”
“女仆长贝丝,管理家庭女仆。”
“主厨埃裡克和林,埃裡克是法国厨师,林是英国稀缺的中国厨师。”霍恩先生說這些的时候,颇有些与有荣焉。
格蕾丝看了一眼不太对付的两位主厨,点头示意。
“這是公爵大人的侍者乔治。”
“四名房间男仆,汤姆、罗伯特、乔纳森和约翰。”
很明显,年轻的男性仆人,身高和相貌都要很出挑,才能担当府邸的门面。
和高级仆人认识了之后,一個小男孩跑了過来,接過了格蕾丝的手提箱。
“他是你的仆人。”
格蕾丝和霍恩先生走到走廊深处,才惊讶地问道:“我也有仆人嗎?”
“只有总管有一個仆人,怎么样,還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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