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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十六

作者:刘向
胤祥怀着异常兴奋的心情回到户部,午时沒到,就把各省进京官员给叫来了:“众位俱是国家柱石,人中俊杰,在外边带兵驻防,确实辛苦了。俗话說,响鼓不用重锤。刚才,我在皇上那裡,见到了武老将军,他已当面答应,所欠银两,今秋全部清還。還有魏东亭那笔账,武老将军也代他作了保。請大家說說看,你们的账,打算什么时候還呢?”

  胤祥的话刚落音,下边就吵吵开了:

  “哼,十三爷說得轻巧。魏东亭和武丹的家底谁不清楚啊,今年秋后還?得了吧,再過三個秋,他们也還不起,胡弄谁呀?”于是,這個叫苦,那個喊穷,有的赌咒发誓,有的哭天抹泪。都說别提還账了,自打进了京城,连一顿饱饭都沒吃過,为啥?腰裡沒钱哪!好家伙,這堂上坐的仿佛不是封疆大吏、朝廷官员,而是一群衣食无着的叫花子!

  胤祥心裡雪亮。他不动声色地把施世纶叫到跟前,在他的耳边如此這般地小声吩咐了几句。

  施世纶一愣:“十三爷,這,這合适嗎?”

  “少啰嗦,照我的话办。”

  施世纶下去了,胤祥笑着对大家說:“好了,好了。别吵吵了,有话慢慢說嘛。凡是真的揭不开锅的,从今晚起,搬到我十三爷府上去住,我养活。不過,我十三爷虽然年轻,下边的事也不是一点儿不知。凭良心說,你们谁是只靠俸禄過日子的?地方官有四季不断的例行供奉银子,還都给你们送到家裡;军晌能吃空额;遇有盗贼、捕案什么的,朝廷還有补贴;下头的军官,也少不了要孝敬你们。可是,你们倒向我哭起穷来了。莫不是真以为十三爷是好哄的嗎?好了,不說這些了。還债的事儿,一句话、两句话也說不清楚。請大家坐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来人,给各位大人看茶。”

  胤祥這儿神情自若地說了一大套,還真把来的這些兵老爷们给镇住了。也就是這么大功夫,下边把“茶”准备好了。只见一群户部差役,端着托盘、盖碗,给每一位官员面前都敬献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皇阿哥、钦差大人赏茶,谁敢不喝呀?再說,在這儿吵了半天,也真渴了。于是大伙端起杯来,咕咕咚咚,全都喝了下去。

  胤祥端坐堂上,笑眯眯地往下边看,只见他们喝過茶之后,一個個皱眉苦脸,龇牙咧嘴,全变了模样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暗笑。

  他這儿笑哪,下边可受不了了。哎!這茶裡放了什么药了嗎?哟!肚子裡怎么翻上翻下的不舒服啊?有那么几位喝得多、喝得快的人,先就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這個人一吐,更多的人憋不住了。怎么,那茶裡确实是放了呕吐的药。大伙都喝了,谁也跑不掉。“呕”、“哇”這個吐哇!好端端的一個户部,霎時間,酒味、菜味、臭味、酸味,呛得人喘不過气来。

  胤祥神情冷峻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大堂上走了一圈,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說道:“刚才大家不是哭穷叫苦嗎,不是說连吃饭钱都沒有嗎?现在,吐出来一看,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俱全!你们還有何话說?也许我十三爷看不清,谁吐出来的是青菜、萝卜,請站出来說话,我十三爷代你奏明皇上,免還国债!”

  众官员這才醒過神儿来。好嘛,带了几十年的兵,打了无数次的仗,今儿個,竟中了這小子的诡计,闹了個当众出丑。可是,地下的东西,是自己吐出来的,那裡又确实沒有青菜、萝卜,再說什么揭不开锅了、饿肚子了的话,又怎么开口呢?

  正在大伙心神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关头,一声传呼:“太子爷驾到!”太子胤礽带着随从,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大堂。

  太子一进门,就觉得房子裡味儿不正,還沒等他說话呢,有人就上前诉苦了:“太子爷,我們是欠了国债,可是,我們也是大清的官员,有罪当罚,不能這样作践我們哪!這样做,我們還有脸见人嗎?”

  太子听了這哭诉,再看看狼藉遍地的呕吐物,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更糊涂了:“什么,什么,你說什么?谁作践你们了,起来,好好說。”

  十三阿哥胤祥看到這场面,忍不住笑了:“太子,請别问他们,這事儿是我办的。他们一個個哭穷叫苦,說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让人在茶水裡放了点药,让他们吐出来,也好泻泻火……”

  胤祥话沒說完,太子已是勃然大怒了。他早就看出来了,這追還积欠的事儿,沒有好结果,想趁早拔腿,免得招惹事非。今儿個他来户部,就是为了贯彻“缓讨债”的宗旨的。却不料,晚来了一步,胤祥把事儿闹得更大了。所以不等胤祥把话說完,他怒斥一声:“胡闹!胤祥你怎么能這样做?简直是昏聩至极!——众位大人,我十三弟少年孟浪,虑事不周,今天得罪了各位。谅他奉旨办事也有难处,各位看我的薄面,不要计较了。各位所欠国库的银子,是一定要還的,因为這是圣旨。不過,你们也都有难言之隐。這样吧,今天我和大家约定,咱们以十年为期,全部清還,大家以为如何呀?”這些欠账的官员磨磨蹭蹭推托耍赖,无非是要個三五年的宽限期,谁知太子一张口就许了十年。太子此话一出,全场欢腾。欠债的官员们齐声高呼:“太子圣明,太子恩德,有太子为我們做主,奴才等肝脑涂地,也要为太子分忧。”

  胤祥听了這個气呀!好嘛,皇阿玛圣谕刚下,我和四哥、施世纶一大帮人忙活了這几年,让你太子一句话全给吹掉了。他们自己才要宽限五年,你倒好,一下子许了個十年为期,這不等于不還嗎?好人你太子全落了,骂名倒留给我和四哥了。好好好,我老十三不管了!想到這儿,胤祥把袍袖“啪”的一甩,大步向外走去,却被太子叫住了:“胤祥,你给我回来!”

  众官员個個都是人精,一看這架势,谁還在這儿找钉子碰啊。太子既然许诺了十年還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匆匆地叩头行礼,全都退出去了。太子胤礽转過身来要训斥胤祥,可是一看,胤祥气得浑身颤抖,拉出架子要叫真儿。太子心裡清楚,十三弟是個二百五的脾气,這差事又是奉了父皇之命的,把這個小老弟逼急了,他上父皇那儿告上一状就麻烦了。话沒出口,语气先变了:

  “唉,十三弟呀十三弟,你怎么這样莽撞呢?看吧,到不了明天,這事儿就会轰动京师。那些個御史们鸡蛋裡還要挑骨头呢。你這一闹,不等于把带把儿的烧饼给人家了嗎?”

  “哼!我不怕,愿怎么說,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我痛心的是办砸了父皇交办的差事。太子你瞧着吧,不出半年,国库還得叫這帮人给掏空了。到那时,看你怎么填這個坑,又怎么向父皇交代。”

  “哎——何至于那么严重呢?你呀,都让你四哥把你宠坏了。”

  “太子,今儿個是我老十三一人的主意,该罚该打我顶着,不干四哥的事儿。你是太子,這大清的江山将来是你的,该怎么办好。你就看着办吧!”說完,把太子一人扔在這儿,转身走了。

  胤祥怀着满腔悲愤,晕晕乎乎地走出户部大堂,向施世纶等户部官员交代了一句:“封印、封库,所有账目,都誊写清楚,造册子进呈御览。即日起,有什么事到我府上去问。我十三爷做事是从不反悔的。”說完,出门上马,飞驰而去。

  他本来是要面见父皇,說一說心中的郁闷的,可来到西华门外一打听,皇上自上午和武丹一起出宫,至今尚未归来。哦——上午父皇出去至今未归,那就是說,太子并沒有见到皇上。這么說,刚才太子在户部那一通发作,并非出自皇上的主意,而是太子自作主张了!好哇,這样的大事,太子一不請旨,二不和四阿哥和他老十三商量,一下子往后推了十年,造成這前紧后松的局面。皇上要雷厉风行,一清到底,而太子却故意放松,把罪责全推在他老十三和施世纶身上。自己躲了清静,买了人心,還說是为了“将来江山稳定”。唉?這算什么道理呢?闹到如今這個局面,父皇不在,太子又把话說出去了,我干,是违了太子令旨;不干,自己落了骂名,连累了施世纶等正直无私的大臣,還辜负了父皇的谆谆嘱托。父皇当着大臣的面,亲口称我为“拼命十三郎”,可我,能跟太子拼命嗎?四哥那裡,我已有言在先,不能牵涉他了,要保住他。如今,满肚子的冤屈又向谁去诉說呢?

  胤祥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忽然,他想起了四哥给他的那张空白的抬籍文书,既然公事办不成了,何不乘此机会去见阿兰,了却心头的這件夙愿呢?于是他催马扬鞭,来到了阿兰学艺卖唱的谪仙楼。

  這谪仙楼,是八阿哥胤禩出钱办的一家青楼妓院,由任伯安经管。如今,九爷让任伯安从江南采买的几十個妙龄女子,正在這裡接受调教,准备进呈八爷。青楼妓馆的王八头子们,個個都是猴精、贼奸。坑蒙拐骗、见风使舵,他们什么不会呀,一见胤祥来到面前,连忙上前献殷勤:

  “哟,這不是十三爷嗎?奴才给您請安了。快,您老請进,奴才叫人来给十三爷唱曲、解闷。”

  胤祥一边漫步向裡走,一边问道:“哦,這不是八爷的戏班嗎,怎么還接客呀?如果八爷他知道了,你们還想要命嗎?”

  王八头子满脸堆笑地答道:“嘿……回十三爷,今儿個,咱们总管任爷来,才破了一回例。任爷還吩咐下来,說十三爷瞧上了咱们這儿的兰姑娘,叫小的们小心候着十三爷呢。爷請坐在這儿稍等,奴才這就去叫阿兰姑娘。”

  胤祥满腹疑虑地坐了下来。不一会,那個王八头子果然带着阿兰进来了。几年不见,這阿兰越发出落得水灵,刀裁鬓角,刘海蓬松,眉目如画,步履轻盈,她手抱琵琶,款款地走上前来见礼:“奴婢阿兰,請十三爷吉安。”

  胤祥一听就明白了,嗯,這阿兰果然聪明,“請安”本来是叫“吉祥”的,可是,她却回避了十三爷名字裡的“祥’”字,称“吉安”。胤祥日夜思念阿兰,如今见了面,听阿兰第一句话就說得這么得体、懂事,不由得一阵高兴:

  “哎,免礼、免礼。其实,你就是道個‘吉祥’也沒有什么。吉祥的自然吉祥,不该吉祥的,也沒处求去。阿兰哪,自那日刘八女庄上一别,十三爷着实惦记着你呢!怎么,你的气色不好,是累了嗎?来来来,坐到爷身边来,让爷好好看看你。告诉你,爷今儿個不是来听你唱曲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阿兰警觉地向外瞟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地打断了胤祥的话头:“十三爷,你老想听曲也好,不想听也好,奴婢既然来了,是要唱给爷听的……”

  “哈……好好好,爷就喜歡你這泼辣性子。别說唱曲儿,你就是再泼爷一身洗澡水,我也不怪你。”

  阿兰在桌旁坐下,琴弦轻挑,歌喉宛转地唱了起来,可是一曲未终,却突然伏在桌上,低声饮泣,哭個不停。

  胤祥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话:“阿兰,你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不成?或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告诉你,今儿個爷给你带来了抬籍文书。你看,只要在上面填上你的姓名,你就是旗下的大姑奶奶了。”

  一個汉人的卖唱女子,突然之间,被抬了旗籍,入了满族,而且有希望被十三爷带回去,安享荣华,谁能不高兴呢?胤祥觉得,這個消息一告诉阿兰,她一定会喜歡得跳起来的。可不料,阿兰突然抬起头来,正颜正色地說:“十三爷,請您放尊重点儿。奴婢身为贱籍,沒這個福分。你是贵人,也不必做這等有失身份的事情。您想听曲儿,不管奴婢有病沒病,都会来侍候您,要說别的奴婢不敢奉命。”

  胤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什么,阿兰,你和爷开的什么玩笑?”

  “哼,玩笑?奴婢有那個胆子和十三爷开玩笑嗎?奴婢进八爷戏班之前,已经许配了人家。当初,任爷买我的时候,說好了五年为期,到期放我回去。十三爷身为皇子,也不能夺人之妻吧?”

  胤祥听了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他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帘一挑走进一個人来。此人,五十岁上下,圆胖脸上带着假仁假义的微笑,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上前来,打躬請安:“奴才任伯安,恭請十三爷金安。”

  胤祥一愣,哦?這就是鼎鼎大名的任伯安嗎?看這人相貌一般,气度平常,只不過是個京官衙门的普通书办,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神通,六部衙门大堂上,他說一不二;王孙公子府邸裡,他直出直进?胤祥知道此人神秘莫测,不想多說废话,便开口问道:

  “哦,你就是任伯安,久闻大名。這位阿兰姑娘,十三爷我看上了,想要给她赎身。你說說,要多少银子啊?”

  任伯安满面带笑地說:“哟,十三爷,瞧您老把话說到哪儿去了?爷是贵人,小的巴结還巴结不上呢,哪敢向您老要什么赎身银子啊。人,爷只管领走,八爷那裡,小人自会去說。”

  胤祥不吃這一套:“不,任伯安,你在京城裡也是混得开的光棍,十三爷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爷从来不沾别人的便宜,别人也别想帮我的光。咱们今天是公买公卖,你报個数吧。”

  任伯安连忙又打個千儿:“哎哟,爷說到這份上。任伯安就是有十個脑袋,也不敢再驳您的面子啊。实话回禀爷,這阿兰姑娘卖身银二十两,加上這几年的教习费,梳妆费,伙食费,爷赏给一百两,咱们就算两清了。”

  胤祥還沒来及答活呢,阿兰却突然站起身来,怒声說道:“姓任的,你說得好轻巧啊!姑奶奶我是头插草标卖给你的人嗎?是你想卖就卖的人嗎?哼,当初的文契還在我手裡呢。告诉你,我們乐户有乐户的规矩,卖艺不卖身。十三爷想听曲儿,什么时候来,我都侍候;要說别的,你们休想。再唱上两年戏,我還要回家完婚呢!”

  任伯安把脸一沉:“放肆!反了你。告诉你,任爷說的话你不听也得听。别說這裡是京师,就是在苏州、杭州,儿百家乐户,哪一個敢不听任爷的吩咐?!”

  任伯安一翻脸,胤祥看出来了。刚才喜眉笑脸,谦恭卑顺的任伯安,一发了脾气,竟然是這么歹毒、阴险,圆胖的脸上,透着阵阵杀气,令人见了不寒而栗!可那位阿兰却并不害怕:“哼,你任爷势力再大,我阿兰就不买账。姑奶奶說不卖就不卖,你敢把姑奶奶怎么样?!”

  听到這裡胤祥也火了:“好好好,爷今天长见识了。人常說,乐户歌女最难交往,最沒有真心,我不信這话。今天,我才看清了你阿兰的心。算我十三爷从前瞎了眼,白为你操心。原来,你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胤祥說完,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下了楼。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和阿兰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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