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房子
這地方让人觉得心情极度压抑，不知道是不是苏轻错觉，方才惨叫和枪声過后，這裡好像安静了些，长长走廊裡沒看见一個其他人，只有他和陈林两個，一前一后，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苏轻走得一惊一乍地，一步两回头，唯恐身后突然黏上個咒怨贞子什么稀罕物。
陈林回過头来，笑了笑，对他說：“這個時間，大家应该都到大厅裡吃饭了，所以比较安静。”
随后，陈林又带着他七拐八拐，终于让苏轻看见了所谓“大厅”。“大厅”门口站着两個荷枪实弹男人，苏轻怀疑自己這是进了什么监狱集中营，下意识地墙壁上寻找那句注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裡面隐隐约约传来些许人声，门关着，听不大清楚。
大厅旁边有很多房间，连房门也是灰色，苏轻留意看了一眼，发现门上有很多痕迹，以他那双宅男眼睛，是看不大出来那些痕迹都是怎么留下，只是觉得横七竖八，看起来非常狰狞。
陈林說：“那些是房间，你愿意话，可以随便找一间住，都是一样，如果你和别‘小灰’交上朋友，也可以和你朋友一起住。”
陈林說到“朋友”两個字时候，脸上笑容這個灰蒙蒙空间，和两個抱着机关枪大哥面前，显得格外诡秘，苏轻打了個哆嗦，還沒来得及說什么，陈林就推开了大厅门，带着他走进去——一进去，苏轻就愣了。
大厅裡灯光昏暗，有一排很简陋桌子，桌子上有食物，食物质量看起来倒是不大坏，旁边還煮着一锅香气四溢汤，旁边還有一排抱着机关枪大爷随时监控裡面情况。
大厅裡有各种奇形怪状……人类。
有一個挂着浓重黑眼圈胖子正撕扯着自己脸，拼命地做着鬼脸，被一再无视之后，他忽然跳到了一张小桌上，小桌被他踩得另一端翘了起来，胖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一堆饭菜就翻到了他头上，浑身姹紫嫣红了——這回真像马戏团来了，可這位欢乐先生仍旧淡定得很，好像洒他头上不是菜汤，是圣水，乐得手舞足蹈起来，嘴裡還哼着歌。
苏轻仔细一听，听出他唱得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啊跳啊一二一……”
這還不算惊悚，下一刻，有一個沒穿衣服女人，就那么大喇喇地凑到他面前，苏轻已经忘了什么是非礼勿视，一双本来大眼睛睁得圆了，傻乎乎地看着這位美丽冻人姑娘，奔放地爬到他面前——是“爬”，像动物似四肢着地，绕着他转了几圈，居然還闻了闻他脚，然后用脑袋他小腿上蹭了一下。
苏轻差点蹦起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来了那么一句：“哎哟我去，這這這這大姐太重口味了……”
他放眼望去，有用脑袋使劲撞墙，一边撞一边鬼哭狼嚎，又往自己鼻孔裡灌饭菜，有坐地上抱着桌子腿傻笑，有用手指头蘸着酱料，往自己身上模仿毕加索……苏轻欲哭无泪地想，這是到了疯人院？
除了這些疯得特别明显，還有一些人是特别呆滞，一個個老老实实地排队餐桌前，有几個白大褂喂他们吃东西，他们就像那個被史回章拖出去女人，不過情况比她稍微好一点，起码眼珠還会动一动，别人跟他们說话时候，虽然反应迟钝，還多少会给点活人反应。
剩下不多几個正常人，和他目光接触瞬间就避开了，脸上有一种惊弓之鸟一样恐惧，苏轻看得分明。
陈林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去吧，以后你就是他们同伴了，记着做小灰本分，就是要乖，否则……”
他伸手做了一個枪手势，又补充說：“說不定我過两天会来看你。”
這时候再不知道不对劲，那就是傻子了，苏轻心裡涌上无法言喻恐慌，他不知从哪裡来勇气，陈林转身要离开刹那，一把拉住他袖子，陈林脚步顿住，目光他那紧绷而苍白手指上落了一下，挑挑眉：“怎么，你還有事？”
苏轻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說：“你……告诉我实话，所谓‘小灰’，是不是……后会变成他们那样？”
陈林慢慢地捏住苏轻手，他力量极大，好像轻而易举地就把苏轻手指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脸上笑容沒有了，用一种压得低低声音轻柔地說：“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要试图逃跑，小心……”
小心什么，他沒有明說，似乎相信苏轻心知肚明。
然后陈林转身离开了大厅，看着那大门眼前紧紧地合上，苏轻心裡简直绝望了，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可几乎是立刻，离他近两個守卫就抬起了手裡机枪，黑洞洞枪口对准了苏轻脑袋。
给傻子喂饭白大褂们同时抬起头来，森严目光像是几把锥子，从不同方向戳到他后背上。
苏轻觉得時間好像停滞了，他大睁着眼睛，心跳越来越剧烈，全身都发起抖来，后背被冷汗浸湿了。
他想，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终于，他那好不容易鼓起来勇气再次被恐惧击败，苏轻往后退了两步，守卫放下机枪，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他，站那裡。
唱着“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胖子滚到他面前，捏起鼻子，伸出舌头，摇晃着脑袋，对他做了一個奇丑无比鬼脸。
苏轻悲哀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個无边无底噩梦裡。他忽然抬起手腕，狠狠地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可肉皮都被咬出了血，他也沒醒。
就這时候，墙角裡传来一声嘶哑尖叫，几個‘小灰’似乎起了冲突，他们围那裡，嘴裡发出各种非常仿生且高科技叫声，透過缝隙，苏轻隐约看见裡面有一個人，团成一团，蜷缩着身体。
一個白大褂抬起头来，他带着口罩，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判断說：“四型辅助型爆发，今天又挑上谁了？叫蒋岚约束一下她小灰。”
另一個白大褂好像是冷笑了一声：“蒋岚？”
這短暂交谈便停止了。
一個衣衫褴褛男人怯生生地靠近了苏轻身边，小声问：“你……你是来？”
苏轻回過头去，对上他目光下一刻，這男人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情不自禁地避开他目光，這是一群疯子傻子裡不多见几個神志清醒，苏轻感到弥足珍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放轻了声音，唯恐声气大了吓跑了他，语气裡却還是透出了一点急迫：“這是什么地方？他们到底怎么变成那样……還有那群人干什么？小灰是什么？”
男人被他一连串問題轰炸了一番，脸上明显露出呆滞地表情，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几型辅助蓝印？”
“他们說我是二型。”
男人立刻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胸口，小声嘟囔說：“不是四型就好，不是四型就好……”
他贼眉鼠眼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好像確認了苏轻安全属性一样，大着胆子往他身边走近了一点，拉住他衣服，把他往旁边带了带，小声說：“你以后要离四型辅助型蓝印远一点，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
“为什么？”
男人低声說：“我們辅助蓝印印记是灰色，也叫‘灰印’，所以他们才会叫我們‘小灰’。四型辅助蓝印，又叫愤怒型辅助蓝印，就像……就像他们那样，会沒有理智，为了发泄過多愤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他们盯上就死定了，這种地方，小灰之间斗殴是沒有人過问。”
苏轻问出了他早就想问問題：“他们……是什么人？”
男人哆嗦了一下，似乎恐惧了，嘴唇都白了，好半天，才說：“他们……是真正蓝印，我听那些科研人员說，他们叫做‘转换型蓝印’，是一种特别人类，能吸收别人情绪作为能量源……史回章，就是他们头头，我亲眼看见他一只手掰断了一根石柱子，還有那個女人……蒋岚，我看见過她墙上走。”
苏轻下意识地拽了一把自己耳朵，觉得這地方越来越不像地球了。
男人接着說：“我偷听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這样，听說无论是蓝印還是灰印，都只对一种情绪敏感，也就是說，每個人只能吸收别人一种情绪，所以需要对型号灰印，把相反情绪吸走，以免被吸收人失控，害得他们暴露……”
苏轻身处這样绝望环境，脑子却反而出奇灵光起来——他脑壳裡器官一辈子都沒有這样高效率工作過，听到這立刻问出来：“照你這么說，为什么一定要灰印？为什么蓝印之间自己不能帮着彼此吸收？”
男人一愣，显然沒想過這個問題，嗫嗫嚅嚅地說：“我、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来沒多久……”
苏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二型是什么型？你呢？你是什么型？”
男人解释說：“二型是悲伤型，我是三型，恐惧型。”
苏轻一愣，還想追问别，就這时，墙角裡那帮所谓四型像一群愤怒小鸟一样，扎堆一起，嗷嗷地嚎叫起来，其中一只红着眼睛冲出来，猛地端起旁边一锅還架火上煮着滚烫滚烫汤。
他手上立刻冒了烟，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嗑了药似亢奋地端着汤锅往回跑，嘴裡說了一句人类语言：“活人灌汤喽——”
苏轻旁边男人吓得腿都软了，两眼一番，干脆利落地扑通一声，横那了。
就這间隙裡，苏轻看到了他们围起来人，那是個头发花白老人，瘦极了，蜷缩墙角，浑身发抖，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头，从苏轻角度，正好能看清他露出来一只眼睛，惊惧到极点，眼角還带着深深皱纹。
那皱纹骤然让苏轻心裡一酸，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老爸苏承德。
一整天恐惧、悲伤、愤怒、绝望等等负面情绪，這一刻崩溃了，苏轻脑子裡一片空白，忽然捡起旁边一把椅子，大步走上去，抡圆了，照着那端汤“危险分子”后脑勺，狠狠地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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