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刚說完這句话,贺年的表情就肉眼可见地变了,二话不說把脖子上的实习牌摘掉往兜裡一塞:“沒事的严总,我只是過来交個文件,不打卡的。”
严锐之记得他說過在京行的時間很短,思考了一下自己公司裡也有跟他类似的大学生,便沒多想:“行。”
两人到了停车场,郝帅早就跑沒了影,還欲盖弥彰地发了两條消息過来。
【郝帅:五点了,我妈叫我回家听候发落,就不坐你车了哈】
【郝帅:小贺来得及时!我看好他!】
严锐之脸上沒多余的表情,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怕下一秒严锐之再反悔,贺年话都不多說了规规矩矩坐上来,安安静静等车开出去。
路况還算不错,严锐之扶着方向盘,沒看他:“有什么想吃的?”
意思也很明显,算是感谢他刚才帮了自己。
贺年一只手抓着安全带,连忙說:“都行。”
他其实也還处在這样的意外之喜裡,虽然今天来京行确实是不是偶然为之,但也只是想碰個运气,哪儿能想到真会遇见,且還有现在這样的好事。
严锐之也不打算跟他多拉扯,既然說了都行就干脆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叫助理给自己订了餐厅。
他选的是一家位置相对偏僻的河鲜馆,从外面看不出来,穿過矮小的木门和石子路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他们进到尽头的一处幽静包厢,单独的服务员走进来递了热毛巾和茶水,开始恭敬地询问两人。
正是吃河豚的好时节,严锐之点的时候抬头问了一句有沒有其他忌口,见贺年還愣着,服务员连忙凑過来解释:“我們家是有专业资质的,开了很多年,您大可以放心。”
“噢……噢,”眼看她又拿来菜单介绍,贺年点点头,“严总您来就好。”
這家的做法很传统,两种做法都是热腾腾的,端上来时给空旷的包间添了点暖洋洋的气息。
严锐之对口腹之欲并不热衷,尽管昨天几乎沒进食,還因为头疼吃了两片药,今天却依然沒什么食欲。
不過還好,贺年看上去是喜歡他选的這家店的。
大约是头還有点隐隐作痛,严锐之很快放下碗,也不催,等贺年慢慢吃。
說来神奇,他這样一個喜歡独处的人,居然已经跟贺年吃過這么多回饭了。
严锐之是承认自己不讨厌对方的,甚至也开始慢慢接受了有一個固定partner的事实。
虽然有时候贺年過分热情。
他收回视线,叫服务员进来买了单。
等包间裡的热气散去,贺年也放下碗筷。
他還沒站起来,严锐之就坐在他对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哎。”贺年立刻转過脸来,看着他。
严锐之的脸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声音也是镇定的、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晚要留下来么?”
贺年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一秒后小心地看他。
“不强求,你也可以選擇拒绝。”
严锐之說得很坦荡,而贺年像是现在才反应過来,却跟严锐之想象中的不太相同,不過很快就跟终于被召唤了一般点点头:“好!”
他這個反应弄得严锐之失笑:“之前不是你一直跟我汇报起居么?”
现在怎么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您上次不是說了,是你资助我么。”贺年看着他,明明很正常的表情,严锐之却莫名读出一种“所以才不敢来找你”的言下之意。
“嗯,”他一边应了一边往外走,等贺年上了车才說,“那你以后也不用汇报這么详细。”
“你都叫我严总了,”严锐之启动了车,說道,“那我应该是你金主,而不是你监护人。”
尽管贺年之前对朋友用過這個词,但严锐之却是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挑明了說。
贺年不服气地坐在副驾驶上:“您就設置個免打扰让我发呗,你也知道我话多……”
這话听上去带了点委屈,严锐之微微挑眉:“你倒也不怕我删了你。”
贺年笑了,即使严锐之正专心开着车,目视前方,却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的模样:“您当时下了飞机答应我,說不会的。”
严锐之轻笑一声,沒回应這一句。
两人一路随意聊着到了楼下,贺年乖乖地下了车,抱着严锐之的外套,站在外面等他停好车。
“下次我来开吧。”上电梯的时候他主动請缨,還显摆起来,“我驾照一次過!”
“正式开過几次?”
贺年清了清嗓子,底气倒是沒了:“三……三五次吧。”
严锐之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還挺和谐,进了门对贺年說:“我還有一点工作,你可以先去书房看会儿书,或者洗個澡。”
“对了,”严锐之想了想,反正贺年已经进来了,两人气氛還行,干脆敞开了說,“不能太狠,不能不戴套,脖子以上不能留印记……”
他說得坦然,贺年的脸倒是有些红了,严锐之指了一下另一间客房:“裡面有新的睡袍。”
說完這句话他僵了一下,這才想起他上次买了另一套洗漱的工具,跟那堆东西一起放在床头的矮柜裡。
严锐之沒提醒,反正贺年最后也不一定在這裡留宿。
“最后一條,我不喜歡接吻。”
這种看起来太亲密的举动。
上次太赶,這次他终于把要补充的事项說完,贺年就只会說“噢”和点头了。
严锐之提前约法三章后先进了卧室,因为下午沒去公司,還有不少东西要核实,大概還得一個小时。
他听到浴室裡传来水声,說到底把贺年叫過来也是一时脑热,严锐之撑着额头把這個念头挥出去。
结果下一秒,脑海裡就钻进了一句话。
——来都来了。
這句话還带着声音,贺年上次也是這么装可怜的。
严锐之自嘲了一下自己怎么总分心,打算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
结果這一次却沒能成功。
也许是這几天昼夜混乱,睡眠時間太短,又或许是饮食不太规律,总之迟来的疼痛终于造访,严锐之一开始還想忍一忍,或者休息一会儿吃点药。
沒想到這一次的腹痛来势汹汹,几乎绞着五脏六腑,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一身冷汗,嘴唇也发白,整個人像是脱了力。
他明明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想要更努力地获取氧气,又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努力放缓了呼吸。
“严总?我洗完了。”门外传来贺年的声音,透着一缕清新水汽。
严锐之应了一個音节,想自己去药箱找药,结果還沒站起身就觉得膝头一软,又重重跌回椅子上。
对方明显听见了這一点声响,他敲了三下门,叫他,却還是担忧得径直推开了门,一边說着严总抱歉一边看過来。
严锐之无力地伏在桌旁,勉强撑着上半身,但额前的碎发已经沾上了冷汗。
贺年头发還沒擦,看见這一幕立刻慌慌张张跨进来:“哪裡不舒服?”
严锐之摆摆手,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但很坚持:“药箱在客厅电视柜下面,你去给我找——”
“胃药”两個字沒說完,贺年就打断他:“我送你去医院。”
严锐之立刻拒绝,甚至因为听见了這两個字力气都回来了一些,固执道:“老毛病,吃药睡一觉就沒事了。”
“替我把药和水拿過来就行,”严锐之皱着眉,“你今天就先回去,或者睡隔壁都可以。”
可是贺年也执拗起来:“你现在說话都沒力气了,我們现在就走。”
严锐之好像对医院很抗拒,伸手推了他一下,命令:“我自己拿,你回家。”
贺年看着他,第一次时严锐之就是這样,当时自己把他从陌生人手裡抢下,明明都喝了不知道成分的东西,可自己一提去医院洗胃就怎么都不愿意,异常抗拒,连意识不太清醒了還是不同意。
然而這次和第一次不同,看着面前的人吐气时都在抽痛,登时也不再犹豫。
见贺年不动,严锐之眼神黯下来,刚要起身自己去找药,就感觉双脚悬了空,整個人一轻。
他比贺年稍矮几厘米,還更清瘦,因此对方几乎不太费力就把他背到背上。
“贺年,”严锐之一個大男人哪裡能接受這個,声音高了一点,說道,“你不要小题大做!”
然而年轻男孩儿的力气却比他大了不少,严锐之這才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
要是想强行下来,就得蹬腿,可严锐之一是沒力气,二是觉得這样更丢脸,只得虚弱地說:“真沒事,你放我下来。”
贺年充耳不闻,也沒叫车,开了门,一路大步背着他到了停车场。
严锐之被他安顿在副驾驶,贺年凑上来替他扣安全带,抿着唇,很专注的模样。
等坐上驾驶座启动了车,贺年才重新开口:“医院很近的,就去随便看一下也好。”
车都开出去了,严锐之也终于沒了跟他争的力气和必要,可腹部還是很疼,轻轻捂着,看向贺年。
“你不是說只上過几次路?”他声音不大。
“我天赋异禀么。”贺年嘟哝着,专心开车。
严锐之叹口气,觉得贺年還是太犟:“都說了是老毛病。”
“那不行,”贺年在等红灯的间隙看過来,很认真地說,“您不是我金主么。”
“你看,我這是为了金主的身心安全,您要是身体不好,我……”說到一半绿灯亮起,贺年转過脸去,“反正我肯定得保证你健康。”
這话真真假假,一方面明明透着关心,一方面又說得像那么回事。
严锐之又想气又想笑:“那我是不是還得先立個遗嘱?”
贺年的唇线绷直,一路开到最近的医院,停车的时候才回答了這個問題:“那我這么照顾您,我的名字能出现在你遗嘱裡么?”
他說完就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给严锐之解了安全带,又重新背着他。
严锐之這次却沒立刻抗拒。
刚才贺年那句话戏谑又怪异,甚至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暧昧。
严锐之怕掉下去,伸手攀了一下他的脖子,却不說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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