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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見她半睜眼一副恍惚的模樣,將她額前的碎髮捋至耳後,會心一笑。
視景隨着感官的漸次恢復越發清晰,她慢慢看清了眼前人的真實模樣,她並不認識。
“嗯......”
嘗試動彈手指,卻覺痠痛麻木不已,遂微微呻吟一聲,眉頭都蹙起。
大腦有半刻的斷片,除了眼前的這番人和景,她愣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其他所有,就睜眼那麼四處掃蕩。
“我這是......”
徐徐開口發問,只是才扯動嗓子,就感覺喉嚨乾燥得厲害,像幾十年沒喝過水,沙漠一樣的乾涸,痛得她眼眶都溼了。
“不急,先起來吧。”
老婆婆柔聲說道,面上始終掛着笑,渾身都透着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親和力。
沉嫋婷不禁生出疑惑,目光又聚焦於她,迫使自己用大腦去思考,只是隨即太陽穴便突突跳得疼,像有什麼針在刺一樣。
她這究竟是在哪兒?到底怎麼回事?
不得已擡手捂住疼痛的腦袋,雙眼緊閉起來,感受着心臟在胸腔裏越跳越快。
一瞬間,猝不及防地,迷霧黑影一般的腦海裏猛地躥入了一道刺眼的光,僅接着耳邊響起一道刺耳的鳴笛。
好像一下置身其中,只覺天旋地轉間,有什麼人影飛快地欺身壓下,衣物翻飛,四周都是一片雜亂無章。
“婷婷——”
空靈的聲音打破時空的隔遠傳入她的耳中,像無數把利劍刺痛了她的每一道神經。
猛地,沉嫋婷便睜大眼睛,不顧渾身的疼痛硬撐起身,大口喘息空氣,隨後只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流出,擡手一抹,才發覺是淚。
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一切,就在剛纔,她和沉星耀剛經歷了一場車禍。
車禍
想到這裏,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一些,那腦海裏最後一刻的身影不斷被放大。
“爸爸呢?!!”
她突然渾身顫動起來,連忙轉身去問老婆婆。
老婆婆接住她驚慌恐懼的視線,卻依舊坐得端莊,朝她微笑。
身體每動一分都疼,她便以爲自己渾身都是傷,連忙擡手把自己從頭摸到尾。一想到那時那樣猛烈的撞擊力,她真的害怕自己缺胳膊斷腿,也害怕見到自己一身的血。
是有血的,那時迸射而出的,傾灑在了她的眼周。
可東摸摸西摸摸才發現自己毫髮無傷,怎麼可能?
她又擡眸看了看那個情緒穩定的老婆婆,更覺怪異,一切簡直匪夷所思。她出了車禍爲什麼不是在醫院,而是在這樣一個
慌亂環視了四周一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繁茂的景象。這裏像是在什麼小花園裏,目之所及都種植着樹木、花草,青蔥又多彩繽紛。
而她現在正坐在一個長木椅上,身旁是一個陌生的老太太。
“我......我到底.....”
沉嫋婷大腦近乎快要不能思考了,說話都不流利,說了半天也說不清自己想表達的。
“嫋婷,你好。”
老婆婆始終朝她笑着,見她受驚又害怕的樣子,連忙伸出手去將她的手指包裹。
只一下,屬於她的溫暖便傳遞給了沉嫋婷,她沒來由地感覺熟悉,亦鬼使神差地竟平復了不少那燥鬱的心。
等等
沉嫋婷幾秒後蹙起眉頭,不解地看向她,問道:“你......您,認識我?”
如果不認識她,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呢?可她並不認識這位老太太。
“算是吧。”
老太太輕聲呵笑,指腹不斷輕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她待她實在是太奇怪了,爲什麼一切行爲舉動都這麼自然,就像她們認識很久一樣。
沉嫋婷不習慣地抽出自己的手,再一感知,發現身體剛纔還存留的劇烈的疼,竟然不知何時都消散了。
“我現在到底在哪兒?我......您又是誰?我記得我分明在車裏,出了車禍,我......”
沉嫋婷垂眸思索着,問題一個接一個提出,而後猛然想到了沉星耀,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又高漲起來。
“對了,婆婆,是你救了我對嗎?那你還有沒有見到一個身高大約一米八七的,長相很溫潤的穿着一件白色高領毛衣的男人。”
她一邊說一邊比劃,卻在詢問的同時又發現一些不對勁。
他們出事的時候是下着大雪的冬天,而她現在光說幾句話,比劃了一下已經出了一身汗了。
說着她又擡眸再次看了看掛在天空正上方的火辣辣的太陽,一瞬汗毛都立了起來。
現在是夏天,是午時。
她又將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才驚覺自己竟穿着一身紅格條紋連衣裙。
心跳越來越快,豆大的汗珠徐徐不斷地從額頭滑落,她就那般像木頭人一樣僵坐在長椅上,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她像是嚇傻了,老婆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別怕,孩子。”
沉嫋婷瞪大那雙平日溫媚的眼去看她,滿臉驚愕,眼淚一下便大把大把地流了出來,她驚恐地顫聲又問:“所以,我是死了嗎?我被車撞死了,您是來接我的陰間使者?”
這話一出,惹得老太太大笑。
老太太的笑聲尤其爽朗豁然,她笑了一陣,才擡手半捂着脣,搖搖頭,看着還在不斷落淚的沉嫋婷,開口道:“放心,你很安全,還活着。”
“真的?”
沉嫋婷一邊抹淚一邊注視她,眼底依舊充斥着不相信。
老太太從包裏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又拍拍她的肩膀,“我做一個自我介紹吧。我姓沉,名喬,是現a市兒童福利院的院長。你可以叫我沉老院長,也可以直接叫我沉奶奶。”
沉嫋婷接過紙巾,看着她放置於自己肩頭那雙乾枯卻又修長的指,腦袋不斷回想她的話,一臉懵然。
“孩子,不記得我了嗎?”
沉老院長又道:“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乘嫋娜娉婷之美意。”
聽到嫋娜娉婷四字,沉嫋婷只覺腦子裏有什麼警鐘被敲響,瞬間便想起了沉星耀以前說過的事情。
他雖從不告訴她細緻的過去,但他小時是在哪個福利院呆過,哪個學校讀過書,她還是知道的。
而父親常常會提起的a市兒童福利院的院長——沉喬,她更是熟悉得不能在熟悉了。
可現在她竟然恍惚了一會兒纔想起來。
這麼想着,她剛想賠禮道歉,卻又再次想到了什麼,擡眸看沉喬的眼神充滿恐懼。
沉喬老院長分明在她還小時就去世了
那眼前這個人......是人是鬼?
一霎那,沉嫋婷覺得這夏日酷暑天好像都變得冰寒起來,涼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出她心中所想的沉喬只淡淡一笑,將眸子專向一旁的林蔭小道,緩緩道:“你的爸爸是在這所福利院長大的,孩子,你知道吧。”
突兀地來了這麼一句,沉嫋婷眨巴了兩下眼睛,依舊沒敢開腔。
“我對你父親有許多虧欠之處,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照顧他保護他,讓他健康地成長。我有責,也有過。”
老太太將目光迴轉於她,抿抿脣,脣周臉頰的皺紋深邃,卻不影響屬於她的美。
“婆婆,你說這些......”
沉嫋婷很迷糊,腦子有些混沌。
“傻孩子,你還沒意識到你來到這裏的意義嗎?”
“什麼?”
沉老院長見她依舊一副不解的樣,再次將她汗溼的額發攬開,替她擦乾懸掛在眼睫下的淚。
“我想讓你做一做我當時沒能做到的事情,去好好引導照顧你的父親,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可以。”
“啊?”
沉嫋婷能聽清沉老院長說的話,但一旦經過她腦子的思考,她就不能理解了。
爸爸不都三十八了嗎,她要怎麼引導,還有這個院長不是鬼的話,是人嗎?可這怎麼可能。
“不是,我不明白您......”
她話未說完,便被沉老院長打斷,接着她聽她說了一句:“現在是1992年的8月。”
那話直接在她腦子裏炸開,隨後她只覺耳內一陣嗡鳴,自己的呼吸聲突地變得緩慢又清晰。
“現在的阿耀6歲。”
她喫力地擡眸去看沉老院長,眼神中全是難以置信。
“孩子,你的確回到了你父親的過去。”
“可是這怎麼可能?騙人的吧,我......我肯定是在做夢!”
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說着就去大力擰自己的胳膊,結果下一秒疼得直叫喚。
沉老院長並未否定她的話,下刻漸漸站起身來,看着身前飄零而落的一隻綠葉,伸手緩然接住。
“可能是天註定吧,孩子。我需要你,你的父親也需要你。”
沉嫋婷捂着被掐紅的手注視她,心裏雜亂無措。
瞬間,她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只覺心臟都快跳騰出嗓子眼,渾身軟綿綿輕飄飄,有一種被命運的紐帶捎上了雲霄般的無力感。
怎麼會這樣?
她在心頭問,無論如何也覺得太過奇妙,這樣難以解釋的事情,真就被她遇到了。
沉老院長走到了她的面前,和藹可親的模樣,溫柔地看着她。
“試試吧孩子,也當圓了我的一個念想。”
沉嫋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安排到福利院宿舍住的,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做到了牀上。
實在太奇妙了,她到現在都緩不過來,怎麼就能穿越了呢?這真的不是在拍電視劇嗎?搞笑吧。
而且沉老太太也很奇怪,她到底是人是鬼她還是不敢肯定,越想越覺得慌。莫不是真的是那種可以穿梭各種時空的靈魂吧
所以,按照沉老太太的意思來說,她來的使命就是引導爸爸?
老太太說現在是1992年,沉星耀是86年生人,也就是說他現在的確6歲,也在這所福利院。
可具體是在哪兒她不清楚。
她端坐在下鋪,腦子麻麻地疼。這一天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先是車禍,然後是穿越,再然後告訴她要去找自己6歲的爸爸。
沉嫋婷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如果她過來了的話,是不是代表着沉星耀也過來了?
他會不會也很震驚,會不會也在找自己?越是想到這裏,她越是按耐不住想去找他。
雖然在之前他做的事情實在可惡,她無法原諒,可一想到他變的小小一隻,也不知怎的,就再也氣不起來了。
沉嫋婷扣了扣連衣裙上的鈕釦,又想到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事。
根據多年看穿越小說的經驗,她娛樂似地斷定他們應該是魂穿,肉體在32年前,車禍還是照舊發生,而他們也許非死即傷。
也有可能已經死了,現在的他們也許只是一縷幽魂,或是一份執念。
這麼想着,她有些落寞,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卻能感受那裏正在鮮活地跳動。
說來如果是魂穿,那她的臉和身子不都是別人的了?一下,她就充滿了探究欲,連忙想找鏡子,結果硬是搜尋了這是十人間半天都沒有看到一個鏡子,不過倒是看到擺在不遠處桌上的老式電視機。
靈光一現的她,踩着步子就湊了過去,心臟撲通撲通跳,有些害怕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然而臨近之時,才見那黑乎乎的電視屏幕裏竟還是她自己的那張臉。雖然想不通怎麼回事,但她還是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喂,新來的,在幹嘛呢,記得明天早上5點半起牀跟我一起去食堂哈。”
她還正想着,只聽一陣木門被打開的吱嘎聲,轉頭一看,是一個身材豐腴的女人。
“哦。”
沉老院長說過,給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她還以爲會是生活老師什麼的,結果是去食堂。不過食堂也好,這裏的孩子總是要喫飯的,每天人流量都很大,她說不定可以見到沉星耀。
“我姓王,叫王莉,你可以叫我王姐,我待會給你一份培育樓的班級名單。你明天要挨個推車送飯,到時候守着生活老師讓他們把飯喫完,再收碗。其他的不多說了,明天我先帶你一次,有啥不懂的可以問我。”
叫王姐的女人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沉嫋婷連連點頭,大概意思是明白的。
“這邊有公共澡堂,10點斷水,你要洗的話,抓緊時間吧。還有宿舍10點半斷電哈。”
“哦哦。”
沉嫋婷應聲,突地想到什麼,問道:“那個,王姐,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沉星耀的孩子啊?”
王姐和她一樣睡的下鋪,屁股剛坐上去準備解頭髮,便聽她問這麼一句,隨之便蹙眉,“你問那孩子做什麼?你之前認識嗎?”
沉嫋婷打着哈哈笑道:“哈哈——那個,有過一面之緣吧,就想了解下他情況。”
王姐打量她一番,又別開眼去梳頭,“那孩子出了名的膽小孤僻,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是在......愛心大班3班吧。明天你應該能夠見到的。”
“嗷,好,謝謝王姐。”
沉嫋婷笑着道謝,隨後便拿起沉老院長分配給她的一些洗漱品往澡堂去了。
次日清晨不滿五點半她就被王姐叫醒了,在一干人還呼呼大睡時,輕踩着步子去了食堂準備食材。
還是不習慣,總覺得一切都是夢。
昨晚她翻來覆去的都沒能睡着,腦海裏全是車禍前沉星耀那熟悉的身影。
她應該是在醫院的,怎麼會在這裏呢?無數次的睡去又驚醒,可再睜大眼睛時,頭頂上放永遠都是上鋪那黑暗暗的牀板,耳側盡是窗外的蛙鳴蟬吟,讓她心悸又恍惚。
“喂,嫋婷,這邊。”
王姐推着餐車朝她來,拿起車上的單子遞給她。
“今天先跟我一起去送培育樓1棟的飯哈,主要負責愛心班、智慧班、玫瑰班。”
沉嫋婷接過,點點頭。
之後她就在王姐的帶領下,推着餐車去了培育樓1棟。
說不激動是假,一想到不久後就能見到小時候的沉星耀,她感覺心都快飄起來了,不覺就加快了步子。
飯是一個班一個班地送,所有班級送完了,還要依次檢查,最後收碗。
其實任務倒不難,就是給每個班級打飯,沉嫋婷學得很快,眼瞧着,打着打着就到了位於走廊盡頭的愛心大班3班。
越是臨近,她越是緊張,邊推車,邊看名單上寫着的那個熟悉的名字,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到了。”
王姐在前邊提醒一聲,她才擡眸,一雙眼瞬間就充斥了光芒,連帶着步子也愉悅起來,車都沒推就硬是擠到了門口去看。
只是目光還沒望進去,就感覺有一股猛力朝自己撞了過來,直擊她的小腹,她一個沒站穩,便摔倒了地上,屁股蛋子吃了一記狠狠的疼。
“嘶......”
沉嫋婷給摔得面目猙獰,剛揉着屁股想看看是哪個小混蛋乾的好事,便聽耳邊響起王姐的呵斥:“沉星耀,大中午不喫飯朝外面跑幹什麼,回去!”
一瞬,沉嫋婷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肺腑連一下呼吸都不能。
她連忙擡眸,對望向對面那個和自己一樣被撞得摔倒了地上的孩子,感受一陣微風拂過耳畔,捎帶着若有似無的清脆鈴鐺聲。
是他,是沉星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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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惹來惹~
實際上這不能算是穿越,而是更類似於一個夢境,一個比較真實的夢境。
這裏說下,咱老沉在這個夢境裏以爲自己就是個6歲的小孩子,所以想不起任何之後的記憶,也就不認識婷婷。不過嘛,會認識的。
然後就是關於時間安排,婷婷會去到老沉的6歲,12歲及以後,還有18歲,對應的沉老師之前做的夢。我爭取十萬字內寫完,之後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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