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賢妻 第46節 作者:未知 “太傅也問過孤同樣的問題。”太子淡泊一笑,天邊玉輪灑下來的銀輝攏在他身上,映出一股出塵的氣質。 他一字一頓道:“裴硯,聖賢書上說,物格、知至、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總是有道理的。咱們讀了那麼多聖賢書,總不能做個僞君子。” 裴硯屏息:“殿下,這是國之大事,請殿下三思。” 太子搖頭:“那孤換個說法,若孤今日爲心中的幾分不安便能不顧父皇病體惹他不快,明日或許就能再進一步,爲一己私利徹底枉顧人倫孝道。到時你身爲孤面前的近臣,是會覺得孤能分清輕重,來日必成大器;還是會覺得孤這般步步墮落,日後終會淪爲昏君?” 裴硯被問住了,啞了半晌,不知該如何作答。 太子笑了笑:“這世上生來就是壞人的人,沒有幾個。可人若想縱容自己、想讓自己日漸淪落,很是容易。孤若不是太子,一念之差做些自私自利的事情或許也沒什麼,可在太子這個位子上,權勢是無盡的,一旦放縱自己,就說不好日後會是什麼樣子。” 他說得從容又平和,書中所寫的“正人君子”的模樣,大概就是這個模樣。 裴硯看着他,心下只覺這樣的人大抵墮落不到哪裏去,便直言道:“殿下不會。” 太子笑意未變,看看裴硯,忽而意識到他比自己小三歲,口吻裏便有了些當兄長般的叮囑:“莫要考驗人性,也莫要讓孤拿自己去賭。孤一旦拿自己去賭了,賭上的或許就是天下萬民日後的平安。” . 宮門外,楚沁等得直打哈欠。 她不到七點就已經到了,剛開始是在車下等,後來站得累了,就又回到了車上。 但車廂就這麼大,坐得久了既無趣又憋悶,她便再度下了車,驢拉磨似的踱來踱去。 然後,裴硯給她的那塊懷錶就遭了罪。那塊表自從到了她手裏,她就一直隨身帶着,圖個看時間方便。這會兒因爲等得着急,懷錶被她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其間好幾次她都覺得等了半天了,打開懷錶一看,分針的挪動卻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楚沁就這樣越等越暴躁,剛開始是心裏暴躁,後來連帶着肚子裏也暴躁起來。 近些日子她都喜歡在裴硯出宮後和他一起去喫個宵夜,爲着宵夜,她晚膳總是喫得不多,在路上就已經覺得餓了,現下更是餓得厲害。 如此又踱了幾個來回,楚沁不再拉磨了。 她想走來走去大概會餓得更快,便再度扶着清秋的手回到車上,但沒進車廂,就坐在了車轅上,手託着腮,百無聊賴地繼續等,心裏想喫麻辣串串。 另一邊,裴硯與太子終於走到了臨近宮門的地方。裴硯屏息望了眼宮門,想看楚沁在不在外頭,但宮門說是一道門,實則鑲在一道極厚的城牆外,城牆有幾丈之厚,牆上留出的門洞自也極深,從裏面什麼也看不見。 裴硯掃了眼太子,狀似輕鬆道:“臣這就出去了,殿下請回吧。” 太子渾不在意:“無妨,送送你。” 裴硯:“臣不敢。” “客氣什麼。”太子好笑地看他一眼,他只得把話噎住,低着頭繼續往外走。 接下來每走一步,裴硯心裏都在祈禱楚沁這會兒好好在車裏坐着,別讓太子看見她。不然太子知道他進出宮都還要娘子陪……多丟人啊! 楚沁坐在車轅上,餓得發昏的眼睛沒精打采地盯着宮門。 這會兒宮門還開着,但因天黑,她也看不見宮裏的情景,只能隱約看到含元殿前侍衛們手中火把映照出的星星點點的光火。 太子身邊卻沒帶宮人,兩個人一路踏着夜色而行,從楚沁這邊什麼也看不見。她只得豎着耳朵聽,終於聽到門洞內有了聲響,她一下就多了些精神,繼而直起腰背努力看了看,在幾乎看得眼睛都酸了的時候,終於藉着牆上火把的光暈隱約分辨出昏暗裏的其中一個身影是裴硯,她一下子跳下車,歡歡喜喜地跑過去:“裴硯!” “裴硯!” 門洞聚音,年輕女孩子的聲音灌進來,一下子顯得特別清楚。 正往外走的二人腳下都是一頓,一片昏暗中,裴硯清楚地感覺到太子轉頭看了他一眼,但只能低着頭假作沒發覺。 再往前幾步,面前霍然開朗。楚沁的笑容映入他的眼簾,她張口正要再喚他一聲,卻猛然看清和他一起出來的是誰,腦子裏嗡地一聲,下一瞬便垂眸拜下去:“太子殿下金安……” 短暫的安靜之後,太子先道了一聲“免了”,繼而再度看向裴硯:“這位是……” 裴硯的目光好似恨不能在地上打個洞,死死低着頭道:“是臣的娘子。” 太子瞭然:“哦……家裏有事?”繼而歉然,“孤耽擱你了。” “也、也沒有……”裴硯的頭壓得更低了,“臣就是……晚上要跟娘子去用宵夜,所以,所以就……” 啊,丟人! 夫妻兩個腦子裏都是這句話。 太子神情也變得很複雜,看了他半天:“那快去吧。” 裴硯如蒙大赦,趕緊一揖:“臣告退。” 楚沁也面紅耳赤地福身:“臣婦告退。” 然後夫妻兩個就忙不迭地鑽進了馬車,看那架勢就跟逃命似的。太子神情又複雜了會兒,忽地就笑了,搖搖頭,轉身折回宮門裏去。 車廂裏,楚沁的臉頰緊緊貼着車窗簾子,卻又沒勇氣揭開簾子大大方方地看,就這麼溜着縫盯着,眼看太子走了,才總算鬆了口氣。 “裴硯。”她怔怔地轉回頭,不安地問他,“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啊?” “沒有。”方纔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裴硯這會兒已冷靜下來,見她這麼問,直截了當地伸手將她一圈,“夫妻一體,就該一起待着,有什麼丟人的?” “不是……”楚沁只道他是想偏了,認認真真地又解釋了句,“夫妻一體自然好,但你連出宮都有人等這事,會不會丟人啊?” 裴硯:“不會。” 兩個字擲地有聲。 楚沁淺怔,但擡眸看看他便懂了。 其實丟人還是丟人的,可他好像寧可丟人也想讓她來,所以便這樣嘴硬。 那…… 那她就裝個傻,聽他的好了。 主要是喫宵夜還挺開心的。 . 太子回到東宮,卻沒進毓德殿,直接進了東宮的後院,進了太子妃的毓儀殿。 太子妃正坐在茶榻上翻看皇后遞來的冊子。這冊子本是今屆秀女的花名冊,但皇帝沒什麼心思遴選嬪妃,就說要給兒子們挑一挑。 皇后的意思是東宮要添兩個人,幾個快到年紀的皇子挑選正妃的事也讓她拿個主意,她便已看了一整日的名冊,勾選了幾個人,想等太子得空的時候與他商量商量。 結果就這麼巧,近來忙到根本顧不上往後院來的太子今天就這樣進來了。太子妃不及起身見禮,他就道了聲“坐”,太子妃就索性安然坐着,跟他說:“殿下來得正好,幫臣妾看看選秀女的事。” 她邊說邊將一本薄薄的本冊遞過去,不是皇后送來的花名冊,而是她自己寫下的一本。裏面謄抄了數名秀女的家世、年紀,也寫明瞭讓誰到哪個府,算是初定。 太子接過冊子,太子妃道:“臣妾擬了個大概,殿下先過過目,若覺得合適,臣妾再呈給母后。” “嗯。”太子點頭,簡單翻了翻,對別的沒什麼異議,只說,“別的都好,但東宮不添了吧。你直接去回母后,就說是我說的。” 太子妃抿脣:“東宮如今就兩個側妃,說出去不像樣子。” 太子蹙眉,太子妃不待他爭辯,就又說:“臣妾瞧母后也不過是要做做樣子的意思。殿下待臣妾的心意臣妾明白,可殿下貴爲太子,後院裏總不能冷冷清清的,就像父皇待母后一樣。” 當今天子自從迎娶皇后之後,待皇后就一心一意。但這麼多年來,後宮也沒空過,該有的規制總要有的,這纔像個天子的樣子。 太子聞言眉頭卻蹙得更深,坐到太子妃身邊,攥着她的手道:“有些話說出去就不恭敬,我只與你說,你明白我的心思就行了,然後替我把事推了。” 太子妃怔了怔:“殿下請說。” 太子道:“在情分的事上,父皇待母后沒的說。可對那些後宮妃嬪而言,這便是有虧欠的。” 太子妃啞了啞,搖頭:“不是這樣。既入了後宮,便是誰也不能擔保自己能得寵的,那父皇專寵皇后娘娘、還是去寵旁人,對諸位母妃而言也都沒什麼分別,談不上虧欠的。” “她們沒人能擔保自己得寵,卻也沒人是奔着獨守空閨一輩子來的。”太子緩緩道,“你想想,同樣的事情若放在你身上——我如果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與太子妃情投意合,你嫁進來縱使貴爲側妃也只能獨守空房,你還肯不肯嫁我?” 太子妃怔忪一瞬,即道:“那臣妾自然不肯!” 她的出身,本也是京中一等一的。雖不姓謝,卻也算是皇后的孃家親戚,父親更是手握實權的將軍。倘使沒能嫁給太子,嫁個親王做正妃也是必然的事情,她從未想過自己要獨守空房。 太子含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能走到這一步的,哪個不是正經的官家小姐?讓她們都好好嫁人去。至於已在東宮的兩位側妃……” 那兩個側妃,實在是沒辦法的事。因爲宮裏慣有規矩,皇子們大婚前都要由尚寢局遣宮女教他們“行事”,一般都是遣兩個來。 誠然,這兩個宮女若不給名分也行,依舊以宮女的身份留在宮裏當差也可以,可那就更慘了。太子不願那樣愧對於人,受封太子之後便給她們請封了側妃的位子。 現下他提起她們,太子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即道:“殿下放心,臣妾自會多關照她們。” “嗯。”太子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忽而道,“喫宵夜嗎?” “啊?”太子妃一愣,太子剛想跟她解釋就笑出了聲:“我今日送裴家三郎出宮,見到他娘子了。” “他娘子進宮了?”太子妃茫然,“是來見母后的?” “不是。”太子摒笑,“根本沒進宮門,是來等他的。裴硯說他們要一起喫宵夜去,把我說餓了。” “……他們夫妻倒有意思。”太子妃神情複雜了一瞬,繼而也笑了聲,“那臣妾讓小廚房備膳來。” 作者有話說: 本章隨機50條評論送紅包,麼麼噠 第32章 麻辣串串 要十個牛肉、十個羊肉、十個鴨腸、十個毛肚、十個香菇。 楚沁與裴硯坐着馬車到西市的時候, 西市南側那條小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這條小街白日裏與集市上別的地方沒什麼不同,都是些賣雜貨的小商小販,但到了晚上, 差不多從用晚膳的時候開始, 賣雜貨的商販三三兩兩地回家了,新一波賣小喫的小販過來占上地方, 就會漸漸變成一條小喫街。 這樣的小喫街,達官顯貴雖偶爾也會來喫個新鮮, 但比起尋常百姓到底少之又少。所以近來楚沁和裴硯不管喫什麼都會發現旁人躲着他們, 這樣的好處是周圍沒人, 他們聊點什麼都方便,壞處則是不免影響店家的生意。好在這樣在街邊上賣的小喫都不太貴, 裴硯便每次都多付些錢, 不讓店家喫虧。 今日楚沁想了一晚上的麻辣串串,到了小喫街上,就直奔那商販去了。這商販佔下的一片地方在集市中算是大的, 正當中的板車上放着煮串串的鍋具, 兩側各有四張低矮的小方桌, 每張桌邊三四張小凳,能同時招待八小桌的客人。 楚沁和裴硯在左側挑了張小桌落座,左側那另外三桌便也沒人了。裴硯便先與老闆賠了個不是,繼而摸了一兩銀子出來。老闆本沒想到他們會這麼講道理, 千恩萬謝地收了,又問他們要喫點什麼。 這種麻辣串串是正經從四川那邊過來的東西, 口味其實類似於火鍋裏涮出的菜, 湯底除卻高湯與鮮辣的牛油還要加八角、花椒、陳皮芝麻等物提香。只是煮出來的菜並不是火鍋裏出來那種零散的菜和肉, 而是用竹籤穿着。 串串的竹籤通常做得很長, 爲的是方便從鍋裏拿取,但每個串上的菜肉並不大多,大多都只有細細窄窄一隻長的量,素菜一文錢兩串,葷菜一文錢一串,方便客人喫得五花八門。 楚沁於是開口就豪爽道:“要十個牛肉、十個羊肉、十個鴨腸、十個毛肚、十個香菇。” 老闆記下就忙去了,楚沁想了想,又讓清秋去旁邊的攤上買了份炒餅。爲免還碗麻煩,便直接與賣串串的老闆借了個空碗去盛,與串串搭着喫,免得太辣。 等炒餅和串串都擺上桌,夫妻兩個邊喫邊聊起來。裴硯說起方纔在出宮的路上與太子聊的事,楚沁邊從竹籤子上銜下一縷羊肉邊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個和氣的人,” “是。”裴硯頷首,繼而一喟,“只是勵王執掌京中衛戍這事……終是讓人不安,太子這般在意陛下的心情,雖是盡了孝,長久下去卻也不是辦法。” 楚沁抿脣:“那怎麼辦?” 裴硯搖搖頭:“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盼陛下儘快康復,讓太子殿下能安心上疏吧。” 唉,皇帝的聖體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有不妥總是挺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