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苏庄 作者:幻天心 正文第3章 最新章節正文第3章 “宜儿……“黑暗之中,有人在呼唤着她。()苏宜昏昏沉沉裡睁开了眼,见一张芙蓉秀脸,正蹙着眉头望着她,见她醒来,脸上显出惊喜之色,道:“太好了。“說着,抚摸着苏宜的脸,双泪横流道:“天可怜见的……“ 却见苏宜迷茫地眨了眨眼道:“娘?你又活了?“ 那秀脸渐渐显出惊疑之色,抚摸着苏宜的脸,道:“宜儿?你在胡說什么?可是摔糊涂了?我是你娘啊,你不认得了?“ 苏宜听了這话,忽地伸出手,见自己的小小柔荑不過几寸,猛地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切,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仿佛就是……就是多年前自己与母亲在庄子裡的摸样,难道是…… 苏宜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那女子,二十多岁的摸样,穿着一身葛布袍,容貌秀丽,面带愁容,正是自己的亲娘张氏张玉贞。 “娘……“苏宜颤抖地道。 “哎,终于认得我了?宜儿。“张氏叹息道:“认得就好,认得就好,你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要受這份苦……“說着,用袖子擦了擦泪道:“宜儿,先把药喝了,我去给煮粥。“ 苏宜望着张氏离去的背影,怔忪半晌,正是初春季节,乍暖還寒之日裡,那炕几却是冰凉,被褥湿漉漉的恶寒,盖着令人浑身不舒服,苏宜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半旧的棉袍,竟把那布洞扯破了,露出些棉花来,她呆了呆,忽地从被裡爬了出来,爬到床头案几上,望着黑黝黝的药汁。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這是重生了,此时大概五六岁的年纪,這次受伤乃是受了庄裡头孩子的欺负,被人推到在石阶上碰伤了头,至于是谁…… 她如今還沒完全想起来,不過…… 苏宜端起那黑色药汁,“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自从娘死后,她在苏府就养成了這样的性子,为了活着什么苦都吃,无论受什么罪绝不吭声,如今仿佛习惯了,咽下那苦涩的药汁,砸吧了下嘴,因为实在太苦了,不由皱了皱眉。() “宜儿。“张氏端着一碗梗米粥进来,见苏宜已经把那药汁喝完了,喜道:“真是好孩子。“說着,把那梗米粥放在她嘴边道:“饿了吧,快吃,這還是我好不容易从李婶子哪裡借来的呢。“ 苏宜望着那粥,听张氏這么会所,摇头道:“娘,一起吃。“ 张氏一笑,眼泪却掉了下来道:“宜儿……你本来不该在這裡的,你本来应该锦衣玉食,可是……“ “娘……“苏宜从前听惯了這话,如今却感觉有些别扭,端起了那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在张氏的嘴边道:“娘,千金小姐什么就不指望,好好把這裡的日子過好就行了。“說完,自己也簌然一惊,什么时候,自己竟有了這样的想法? 還记得母亲日日夜夜跟自己唠叨,說父亲对她有多好,自己本该贵人家裡的千金小姐,身份十分尊贵,本来不属于這低贱的地方,而是他们這些人的主子…… 自己那时候也信了的,出去时候反而受尽他们欺凌,庄子裡有头面的人家還能读私塾,自己却连饭都吃不上,這种心理落差落在心裡,虽然表面不显,去总会发芽,最后母亲死了,自己被接入苏府,看到那荣华富贵繁花似锦,心中是如何的愤怒与不甘…… “娘,把這裡的日子過好,就好。“苏宜见张氏吞了那口粥,嘴角泛起白色的泡沫,不過二十岁的年纪,眼角却露出岁月的沧桑,忽地抚摸着那皱纹,叹了口气,道:“娘,日子是自己過来的。“ “宜儿?“张氏听了這话,实在不像一個五六岁的女童說出来的,唬了一跳,扳住苏宜的双肩道:“宜儿?你真的是宜儿嗎?“ 苏宜怔了怔,笑道:“我是啊,娘,“說着,用力扒拉了几口粥,因为重生之前過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這掺杂着沙子的粥感觉粗糙难咽,只是她从来不怕苦,用力吞了两口,伸了伸舌头道:“娘,這粥不甜不好吃。()“說着,嘟起了小嘴。 张氏见她显出小女孩的摸样,方放了心,点头道:“我忘记给你放些糖了。“咬着嘴唇,忖了忖,還是沒有起身。 苏宜心知此时家裡哪裡有什么糖,在贫寒人家,糖都是稀缺之物,“娘,今儿的月钱可领了?“苏宜忽然想起了,苏府裡的老太太把她们娘儿派到這裡时,曾经让庄头每月派发月钱的。 张氏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忽然又变成了愤愤,道:“他们狗眼看人低,我偏生瞧不上的。“ 苏宜怔了怔,忽然想到娘的出身,曾经也是千金小姐,只不過家道沦落,被父亲苏修文英雄救美,或者……王老虎抢亲?所以骨子裡有几分傲性,性子做派与庄裡的人格格不入,越发…… “娘,你不去领,我去,反正我年纪小……“苏宜扮出笑嘻嘻的摸样。 张氏欲待不让,却說不出口,毕竟這日子過得越发艰难,她自幼养尊处优惯,家道中落的时候,還沒怎么受苦就被人救了,一直以来就沒有穷過,从来不知道生活如何筹谋的,如今自己不肯看那庄头脸色倒也罢了,连带女儿…… 张氏望着女儿身上已经到处开花的棉袍,心中愧疚,讷讷道:“宜儿,你跟我受苦了,将来早晚有一日……你爹来求我的时候,我会给你出气。“ 苏宜从小听這话长大的,从前深信不疑,可是她重生之后,深知那“你爹来求我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发生,本待要劝几句,却也不好多說,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娘,那待我好了,明日就庄头那领月钱如何?“ 张氏不答,只问道:“宜儿现下觉得如何?“ 苏宜笑道:“好多了,娘别担心。“說着,案几上的药汁碗翻了過来,道:“娘,看,我把药都喝了。“ 张氏含泪道:“好孩子。()“說着,走到床头,摸着苏宜身上的棉袍道:“都是娘不好,竟沒给你弄個囫囵点的衣裳穿。“ 苏宜本想說“不要紧。“她那一世的這個时候,也就這么破破烂烂度過的,此时却心中一动,笑道:“娘,咱们两個反正闲着也闲着,不放跟着李婶子学学這女红如何?“ 张氏沒想到小女儿竟說出這样的话来,张了张口,道:“你這样的千金小姐,如何做這些下人的活计,若是……還是我来做吧。“說着,眼中含泪,說起来,她张玉贞除了诗词歌赋,竟是一无所长,偏生這些东西对于生存来說,是最沒有用的,只是若是让女儿动手,還不如她来呢。 苏宜爬了几步,拽着张氏的袖子道:“娘,一起,我也年纪不小了,拿得动针线,能帮衬点帮衬点。“說着,从炕几上爬了下来,道:“娘若是不好意思,我去跟李婶子說去。“根据前世的记忆,隔壁的李婶子对她们娘儿两個是庄裡唯一不错的人家了。 张氏忙拉住苏宜道:“要学也不急在這一时三刻,你這孩子也是,并還沒好呢。“說着把苏宜抱到了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道:“现下看着倒好,前日可真真吓死我了。“說着,把苏宜抱在怀裡,泪汪汪道:“我现在也只有你一個人,你若是沒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便是你爹来接咱们,我也沒法交代的。“ 苏宜听“你爹来接咱们“,嘴角微微冷笑,却也不說什么,只把头靠在张氏的肩头道:“娘,我好了,真的好了,這药真真管用呢。“ 张氏点了点头,正要說话,忽听院子裡脚步声,一個女人的声音道:“张娘子,张娘子……“ 张氏听了這声音,忙把苏宜放下道:“李婶子来看你了呢。“正說着,见一個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梳着扫把头,穿着鸦青色圆领长衫,冗长脸,左脸微麻,神情和善,进了屋子,见苏宜醒了,拍了拍手道:“阿弥陀佛,小姐竟醒了。太好了。“ 苏宜听了“小姐“的称呼,倒是一怔,听张氏道:“她倒是好了,婶子快坐。()“ “啊呀呀,有小姐在這裡,我們這下人如何有坐的地方。“李氏语气十分卑微,笑着望着张氏。 张氏听了這话,面上微微有得色,口裡却道:“婶子說哪裡话来,我們不過……落魄這地步,還有什么话說。“說着,去外间端了一碗水,送到李氏跟前道:“沒什么待客的,婶子先喝水。“ 来客之后先請喝茶是大家子裡的规矩,张氏虽然沦落到這地步,依然不愿意失去了从前的气度,沒有茶,便端上了水。 李氏本来不渴,见她這样,只得将就着把那水喝了一点,道:“這闺女看着就是有大福的,“說着,趁机把那油腻发黑的碗放下,笑道:“张娘子,你也生气,赵家那闺女也不是有意的,宜儿虽然是小姐,可如今……也是人在屋檐下啊。“說着,表面上叹了口气,暗中却偷窥着张氏的脸色。 “那怎么行?“张氏把眉毛拧了起来,长了起来道:“她不過一個农家富户的女儿,竟把主子伤成折摸样,若是庄头不处理,我……要告诉老太太去!老爷若是来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娘……“苏宜出口,刚想說“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咱家這情形,沒得让人笑话“,忽然悟到這话实在不想一個五六岁的孩子的话语,转了口道:“啊呀呀,我的头還是有些疼。“ 果然,张氏被這话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抚摸着苏宜的额头道:“哪裡疼?“說着,转头道:“你看看,她把宜儿打成這副摸样……“话音未落,便被苏宜的“啊呀“声打断,忙把苏宜抱了過去,揉着额头道:“哪裡疼?哪裡疼?“ 李氏见劝解不成,站了起来道:“张娘子,锅裡的饭還煮着呢,我先去了,宜儿若是头還疼,再去找那大夫也成。“ 张氏听了這话,点头含泪道:“也罢了,要不再去那個大夫瞧瞧去。“ “不用了。“苏宜躺在母亲怀裡,道:“可能方才起得猛了些,沒事的,娘。“說着,抬头对李氏道:“李婶子,谢谢你的粥,待我好了,瞧你去。“ 李氏听了這话,惊异地望了苏宜一眼,她以前对苏宜的印象就是個闷葫芦,什么事情都不吭声,如今不知怎么了,嘴竟变得如此甜,不過好话人人爱听,不由笑道:“哪裡用得着谢,应该的,应该的。“說着,掀了帘子离开了。 “宜儿,還疼不?“张氏揉着苏宜的额头。 “不怎么疼了,娘。“苏宜见李氏走了,吁了口气,笑道:“娘揉了一下,便觉得好多了呢。“ 张氏听了這话,嘴角微弯,忽然又想起李氏說的那话,皱起眉头道:“不過一個村裡的富户,却這样对你,我……我……“說着咬着嘴唇,低声道:“若是你爹来了,我让你爹给你出气。“ 苏宜嘴角抽了抽,张氏对父亲总是抱有幻想,可是她知道父亲是不会来了的,娘到死也沒见到父亲,只是现在不方便說明,只点头道:“知道了,娘……“顿了顿,想說“不用爹来,我們自己解决“的话,忽然觉得与身份不相合,便闭住了口,躺在张氏的怀裡,暗暗盘算。 在這样的情形下,与其一味想着自己那身份,還不如自己想办法,现在自家出于弱势,沒必要硬碰硬,只能象前世那般隐忍不发才好,不過……那岂非又重复了自己的前世? 苏宜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暗暗忖度,张氏见她這等情形,以为她累着了,柔声道:“宜儿若是觉得疼痛,就先歇息。“ 苏宜抬头望了望天色,李氏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霞光洒洒,如今便到了掌灯时分,只不過他家连灯油也沒有,只得道:“娘,那你也歇息吧,我們一起歇息。” 张氏见天色黑了,道:“天黑了,宜儿可是害怕,我去给隔壁去借灯油去。” “不用,娘。“苏宜叹了口气,心道這段日子在自己的记忆,只觉得很辛苦,很憋屈,却沒了多少印象,现在看来,人能穷成這样也不容易,忙道:“娘,你抱着我睡,我就不害怕了。天色晚了,咱们关了门歇息吧。” 张氏不是個有主意的,听了女儿這话,也罢了,把院门关了,进屋又把那门插上,见女儿已经缩在被角裡,也過去躺下,把那辈子盖在苏宜的身上道:“冷不冷?” 苏宜躺在母亲怀裡,心想娘虽然生存能力差些,却是极疼她的,如今她已经不比五岁孩童,前世能把侯府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也不会差到哪裡去…… 只是…… 想起临死前的种种,想起那一世愧疚到死的纠结,便觉得无论那些法子再成功,也不想再重复前世,只是若不用那些法子,自己又如何帮助娘亲摆脱困境? 這么翻来覆去地到了晓明时分,不待张氏起床,自己便起来了,把那棉袍穿好,见张氏還闭目酣睡,眼角泪痕犹在,咬了咬嘴唇,轻轻爬過张氏的身子,顺着床架溜了下来,环目四顾,春晓微明,霞光渐起,屋子裡却阴冷潮湿,苏宜抬头望了望窗棂,心想等张氏起来,敞开窗户要晒晒屋子的好。 這么想着,走到外间,灶上除了刚刚端来的一缸水,一切皆无,那碗零零落落地堆在一起,白瓷都泛了黄黑,想起昨日张氏去借米,家裡果然是揭不开锅了的。 苏宜把那缸水倒了一半在脸盆裡,洗了一把脸,乍凉的水泼在肌肤上,激起瑟瑟颤意,苏宜却也不怕,反而把整個脸都浸在水裡,让冰凉漫過了全身,整個人打了個激灵,终于彻底醒来。 重生了!好吧,一切从头开始! 苏宜抬起头,从灶上扯過那巾布,擦了一把脸,她在侯府主持中馈的时候,就养成一個习惯,每次盥洗更衣完毕,都会想一想今日该做的事情有哪些,从哪裡开始,从哪裡结束,怎么做才会更好,如今重生了,依然是這個习惯,站在门前望着那门缝裡的光色,忖度半晌。 灶上已经沒了米…… 那么今日的事情便是——去领月钱! 张氏自恃身份,不肯去要,自己年纪小,倒是不怕的,苏宜推开门,外面的霞光一下子射了进来,瞬间照亮了屋内外,她心情忽然地好了起来,重生了,无论怎样,只要自己愿意去修补,這一世一定会与前世不同的! 她打开了院门,转過身向那庄头的家走去,她七岁离开這裡,庄裡的记忆虽然不是太清晰,大面上的东西還是记得的,春寒料峭,踏着落叶碎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空气裡充满着早春的寒意,苏宜呵了一下手,正抬头寻找方向,记忆下庄头的门户,忽地头上被石头打了一下。 (爱腐竹)